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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莎蒂……不要哭,乖孩子……”

  那肯特人已經開始意識渙散地含混喚著一個名字——那個最親愛的名字,屬於一個小小的孩子。我開始意識到她長著美麗的青綠色鱗片,頭上有著稚嫩的淡黃色角雉,總是不肯安分的呆在母親腋下的肉囊里,跑起來的時候喜歡用尾巴掃起地上的塵土……

  “卡瑪!”我向肯特人跌跌撞撞的跑去,喚著這個在他們的語言裡與“爸爸”同義的詞語:“講故事來聽嘛,不要又睡著了!”

  他抬起眼來,我在那雙碧綠的鏡子般的眼中看到我現在的樣子:一隻年幼的肯特蜥蜴。與其說是職業病,我寧願把自己的所作所為理解為對他的尊敬——最後的尊敬。

  “謝謝你……格特姆……我的莎蒂,那孩子已經在上一次的瘟疫中死去了,就躺在我的懷裡……我沒有足夠的錢購買疫苗——他們不讓我們買,我的‘等級’不夠……整整七個白天黑夜啊……”肯特人居然還有力氣令全身的鱗片轉為愉悅的淡紅:“但是我又看到她,又聽到她喚我卡瑪……真感謝你……我不該,不該……”

  或許他是想說不該嘲笑我們吧,但那已經沒有了意義。我站在他的屍體旁邊,用他女兒的手替他合上半開的瞬膜。最近的死亡降臨得過於頻繁,頻繁得叫人失去了悲傷的力氣。

  而且,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去做。

  我一頭扎進營養槽,把自己關在裡面,一口氣將夕藍的日記從頭讀到尾。

  原來……如此……啊……

  塵埃落定後,竟然已經是第二日的早上。陽光璀璨如許,讓我想起記憶中最後一次看到故鄉的雙子星的光芒。那天的陽光也是如此,晶瑩地蕩漾在我的體內,勾勒出揮灑自如的線條。

  我終於看懂,那是翅膀的形狀。

  七

  “……夕藍中尉在最近的幾次執行任務過程中越來越表現出動搖,尤其是那次占領帕瑪星時她居然帶頭反對部隊襲擊當地土著的村莊……經過嚴密的監視調查,軍方懷疑她與現下最活躍的反叛組織‘自由者’有往來。緊接著在一次與敵軍的遭遇戰中夕藍中尉的座機於一次事故中失蹤,再度出現時機上用於記錄的電腦出現了好幾日的空白,而夕藍中尉拒絕說出自己失蹤期間去了哪裡,只是在自己的日記里非常隱晦的提到一個詞——‘歐哈拉’。政府則認為這個詞語肯定與‘自由者’近期的恐怖活動有關……目前我就了解這些。”

  我站在老闆的面前。現在的我儼然是名相貌嬌好的地球女子,有著微微翹起的鼻尖和熱情洋溢的眼睛,在走動的時候總是輕快地以腳尖著地,似乎隨時會脫離腳下引力的束縛而飛起來。

  這就是夕藍。

  “太好了,流熒你簡直就是個天才。”老闆高興得合不攏嘴。

  “但是還不夠完美,老闆,只靠一些照片跟日記是不夠的。在和‘自由者’接頭之前我要求親自見一面我所扮演的對象,這對我的摹仿有利。”

  “有那個必要嗎?”老闆皺起粗粗的眉。

  “對方可都是窮凶極惡的恐怖分子,而且您也知道這是在為政府辦事,萬一有什麼差錯,我跟您誰都跑不掉,何況……”我輕笑著看出老闆的猶豫:“見一面我又能給他們的寶貝囚犯造成什麼損失呢?”

  最終他們還是讓我見到了夕藍——一個沒有絲毫心靈感應能力的格特姆蟲子有什麼可怕的呢?——確切的說,那是夕藍的一部分。

  在見到她之前我一直在覺得奇怪:這裡的擺設一點都不象是囚室,反而更象是科研場所,擺滿了各種形狀古怪的金屬管子和玻璃器皿,連看守也少的可憐——後來我才明白,現在的夕藍是不需要看守的。

  巨大的半球型玻璃罩內裝滿淡黃色液體,金屬管匯聚的頂端是個緊閉了雙眼的頭顱。只有頭顱而已,再也、再也無法飛翔。

  “吶,肉蟲子,這就是你要看的美女。”我身邊全副武裝的地球士兵吹了吹口哨。

  “多謝。”我轉過頭去用夕藍的臉沖他微笑,然後掏出藏在體囊深處的小球。來自死去的肯特人的武器爆裂開來,耀眼的強光頓時充滿了室內——這足以讓地球人的眼睛瞎上十分鐘的光芒,在我們看來不過是一句日常的問候語。由於所有的交流都用光學符號來進行,大家便想當然的以為格特姆人是沒有可書寫的文字跟有聲詞語的。

  這實在是個誤會。在我們的語言中有一個可以發聲的詞語,只有一個——是我們的祖先經過了艱難的回溯,終於在某個格里特里樹的花朵甦醒過來的清晨登上了陸地,所發出的第一聲嘆息:

  歐哈拉。

  我的聖樹啊。

  我從容的走向玻璃罩內的夕藍。我從未象如此這般淋漓盡致的使用我的感應能力,幾乎到了能感到我的體核在融化的地步——我向雙子星祈禱夕藍能聽到我的呼喚。

  夕藍睜開了眼,看到的是跟她一模一樣的我。

  “格特姆人?”她微笑:“我就知道……在所有的方法都失效之後……他們也只有找到你們才能從我的腦子裡掏出那個秘密——不過,那本來就是屬於你們的秘密吧。伸出手來吧,我把‘歐哈拉’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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