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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後輩打開棺材收拾父母骨骸的時候,就發現,死者的骨頭是朝下的,有些則是側著身,這說明,死者在棺材裡已經翻了身。

  這就是為什麼農村里,死者總要在大廳里涼幾天的緣故,有些老人就是在這過程中又醒過來。

  不過有一種說法是,這些死者並不是沒有死,而是借用了死者子女的陽壽又活過來了。所以,這種情況對子女一般是不利的,心地善良的老人是不會死而復活的。

  王麻子的眼神誰看了都害怕,因為他看的通常不是活人,而是將要死的人。他盯著誰看,誰的後背一定涼到前胸。

  他就是這樣盯著啞巴看了近兩個小時。他並不是在測算他的生死,而是覺得他的臉像極了一個人,這個人一直在他腦海里撲閃,就差一手把他抓住。

  他不得不集中精力想這事,是因為他面對這個昏迷不醒的人,他沒有更好的事可做。在這個漆黑的夜晚,在這個寬敞得可怕的會堂里,連個老鼠走動的聲音都沒有,只有火中木柴發出的噼噗聲才讓他覺得有點生氣。

  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救這個人,只是他覺得這是一個救贖自己的一個機會,或許就是同病相憐。

  他是看著啞巴長大的,這個從小就沉默寡言的人,除了會做事,跟他自己的孩子一個樣,就一個傻。這輩子,他就沒有聽啞巴說過兩句話。

  也許是王麻子同情他,也許他同情的是他自己。

  他早就看出啞巴的家充滿了邪氣,他是村里唯一對曉萍退避三舍的一個人。他不敢看曉萍的眼睛,她那嬌媚的眼睛後面似乎還有一雙眼睛,深邃的眼睛。他沒有告訴任何人,因為,他只是感覺到了潛在的危險,但他不知道根源所在。這種情況下,他是不敢貿然出擊的,否則,他將面臨滅頂之災。

  當他聽到一聲巨響,趕到現場時,揚起的灰塵已漸漸飄散。那座老房子就如同一個散架的骨骸。他的經驗告訴他,他不能走進這座廢墟,煞氣太重了。只是他根本就沒想到底下埋著七個人。

  王麻子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啞巴,他的臉色煞黑,一股惻隱之心讓他救了他。他知道,也許只有一個地方適合他,那個地方就是會堂。因為也沒有什麼地方容得下他了。只是會堂始終是個極其陰晦的地方,自從王大爺死在這裡之後,就很少人進這裡了,連白天都沒有人敢進。門是用一把無效的鐵鎖鎖住的,目的是為了阻止小孩跑進去而沾到不乾淨的東西。

  雖然是旁晚,可是裡面已經漆黑,從土牆窗戶透進的那點光線是不足以照亮這麼寬敞的能容三四百人的大廳的。模糊中他能感受到一排排空的棺材正靜靜地等著人來用它。通往樓上的樓梯的木板已經被撤光了,現在樓上左右兩排的房間再也沒有人能光顧了。以前這些地方是下鄉知青住的,那時,這個會堂是全村政治文化娛樂中心。

  可是現在人去樓空,能留下一點記憶的就是牆上那紅色的*的口號!

  啞巴的臉色漸漸紅潤了,也許是火堆散發的熱量傳到啞巴身上,也許是更深層的原因,王麻子感到奇怪。這個放著無數棺材、具有悠久歷史的大房子,並沒有讓他覺得緊張。這是沒有道理的,因為這裡比哪個地方都邪氣。他對王大爺是很熟悉的,也略知一二他的*韻事。他死的時候,他沒有到場,但是聽別人說過,村里人是用噴田用的噴霧器把那些蛆蟲殺死了才能進入他的房間。

  可是,他現在跟一個半死的人在這房子裡,他並沒有感到害怕。也許是因為,跟另一個地方比較,這裡算是安全的。

  啞巴醒了,他只是呆呆地看著他,也許是虛弱,也許是被敲傻了。但有一點沒有變,那就是,他還是一言不發。

  “你的房子倒了,而且壓死了人。”

  “活該!”

  王麻子算是第一次聽到了啞巴的聲音,這是他沒有想到的。

  “你不啞巴了?”

  啞巴只是瞪了他一眼,又保持了他的一貫作風。

  “算是我救了你一命吧?”

  啞巴眨巴一下眼睛,表示贊同。

  “你能聽我一句話嗎?”

  啞巴用疑惑的眼光看著王麻子那三角眼。

  “你別去管你的房子了,等人被別人清理出來後,你聽我的,一把火把他燒了!”

  “不!”

  “你必須這麼做!”

  “為什麼?”

  王麻子無語,他的眼睛突然朝上高高的屋頂,仿佛那漆黑的上空有他的答案。當他眼睛從朝上突然轉向啞巴的時候,啞巴不由一跳。那不是一雙活人的眼睛,那是一雙他從來也沒有見過的眼睛。他的後背一陣陣發冷。

  “你必須聽我的!”

  王麻子丟下這句話,就把他一人扔在這會堂里。火苗漸漸熄了,只留下火紅的木炭發出的熱氣和微弱的光。偶後,一層白灰覆蓋了木炭,一絲光亮也沒有了。

  他被巨大的黑暗吞噬了。

  啞巴睜大眼,恐懼地聽著周圍的動靜。

  王麻子並沒有回到自己的家,他只是靜靜地站在夜裡,遠遠地注視著那倒坍的房子。他把雷鋒帽的帽沿蜷上去扣好,並不是因為熱的緣故,而是為了讓耳朵露出來好聽到聲音。

  這樣的連一點星光都沒有的夜晚,眼睛是看不到東西,只能靠聽,只能靠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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