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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多傷兵對我們這些沒上陣的士官生都持一種特殊的態度,總帶點保護的口吻和我們說話,就仿佛我們是一隻只會啃白菜的兔子。也有兩個挺油的傷兵說:“你們和我們不同,是大學生!上去鍍鍍金,一仗下來,就成了寶貝疙瘩了!”

  第一集結地域B

  1

  小護士們一開始就注意到我們。

  這主要歸功於默濤。在我們所有人都還沒去那所野戰醫院之前,他老兄就已獨自走了一遭,而且還有一個難得的“騎士”表現。那天,當他閒逛的時候,一個翹鼻子的小護士正在走廊上消毒醫用器械,手上端著一盆子酒精,往那已燃著火的消毒鋁盒裡添,一不小心,盆里的酒精濺潑出來,“呼”地一下,整個酒精盆都燃著了,慌亂中,她扔掉了盆子,結果被濺了一身酒精,引來滿身暗綠的火焰。她大叫著用手在身上亂捂亂撲。邊上的人全都呆了,不知怎麼回事,因為那酒精火焰是不易看出的。也許,默濤事先就在盯著她,所以她剛一摔盆子,他就沖了過去,大喊:“快脫下外套!”可女孩子家怎麼好當著這麼多小伙子面脫衣服呢。而默濤卻顧不得許多,飛快地扯下病房上的門帘子,用那厚厚的帘布一把把她摟抱在懷裡。邊上的人都被他這過分浪漫的舉動驚呆了,等他鬆開她時,才恍然明白——她那業已燒損的外套綻出了鮮艷的內衣,有幾處還露了肉。小護士當下哭了。而默濤在扔掉帘子之前,看了看她,沒啥大傷,便慢悠悠地說道:“假如一根火柴在你口袋裡燃著了,你應該慶幸,好在我們的口袋不是彈藥庫!”

  好了,所有的小護士都認識我們了。好像我們這些士官生的口袋裡都裝著一座彈藥庫。

  昨天傍晚,我們散步到了那裡,進院的時候幾位護士小姐正坐在院內那巨大的野戰橡膠儲水袋上,邊唱歌,邊搖晃著身子。那飽滿而富有彈性的黑色儲水袋在她們的身下起伏、晃蕩著,而同時坐在上面的兩個傷員臉上頗有些羞澀之感。瞧見我們來了,小護士們的歌聲更帶勁了。其中那個翹鼻子姑娘一見默濤,雙膝成跪姿地在那袋子上突然來了一陣猛烈的搖晃,當時,那水袋宛如一葉闖入波峰浪谷的舢板,大起大落,水袋上的人猝不及防,人人前仰後合地跌成了一團,笑聲、罵聲,邊上那一圈傷兵的喝彩聲連成了一氣。我當時就在默濤的腰眼上捅了一下“唔——全都為了你!”

  後來,一個護士長模樣的女兵一臉嚴肅地對周圍傷兵們大聲發話,要他們也過來唱唱歌。一番謙讓忸怩,一個滿嘴茸毛的小伙子被同伴推進了圈內。他右臂上吊了根雪白的繃帶,屁股後面還別了把偵察匕首。他想了想說:“我來表演一個‘倒地’吧,我們偵察兵的基本功。”他話音未落,身子就這麼直挺挺地向後倒了下去,“撲通”一聲,那沉重的摔響把小護士們嚇得尖叫起來。他卻像沒事似地躍起身來。護士長說:“算了,算了,別來什麼倒地了,嚇死人了,你就唱支歌吧,《壟上行》!”

  小伙子果然以那種地道的港派歌星的風姿步態唱了起來。膝蓋打著彎,顛著小碎步,渾身都在動,只有那隻打了石膏的右臂沒法出風頭。他壓根兒就沒嗓子,只是把某個香港歌星模仿得惟妙惟肖。

  默濤的嘴角上現出兩道淺槽。如果唱歌者是他那個“野蜂”小樂隊的成員,他大概非用指揮棒敲斷他的另一隻胳膊。

  後來,四個小護士手牽手地走進人圈中來唱《熊貓歌》。其中那個翹鼻子的小護士嗲聲嗲氣地起了個頭:“竹子開花了……預備起!”

  她起頭時那眼神也像那歌里唱到的熊貓一樣,“咪咪”地瞥了默濤一下,似乎在說,別那麼神氣,瞧我一點兒也不在乎你。她唱得最賣力,聲音也最甜美,其餘三個小護士倒真像三隻熊貓似的,純粹是為了替她壯膽才傻乎乎地站在那裡。

  默濤身上的那股子表現欲顯然被發動起來了,他朝一個手裡拿著吉他的傷兵奔去。前中醫猜出了他的心思,在一旁向他發出忠告:“別忘了,你還有隻鴿子沒放出去呢!”

  默濤蹺腿坐在那儲水袋上,懷裡抱著吉他,指法嫻熟地撫動琴弦,立刻,那一串穿透力極強的“叮咚、叮咚”的琴聲把所有的目光都吸引到他那裡去了。隨著琴聲,他沉思著低低地唱起來,歌聲如訴如怨,仍是那《西班牙騎士》。

  ……我要上戰場,要與你分離,

  為了祖國,為你去殺敵,

  假如我受傷,低聲嘆息,

  仍訴說對祖國對你的情意……

  我聽到一個傷兵在嘀咕:“媽那個巴,這才是音樂!”與此同時,病房裡的窗戶里探出了許多傷員的腦袋。小護士們也被他感動得不行。

  戰爭結束了,我再來見你,

  重返家園和你在一起,

  假如我犧牲了,不能再相聚,

  你就到戰場尋找我的屍體……

  2

  有人落淚了。歌聲中,一位年輕的女軍醫從病房那青石台階上一級級邁下來,夕陽像舞台上一束燦爛的追光打在她姣好的身上,她微眯起眼睛,目光一直沒離開唱歌的默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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