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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她並沒有迷失,他告訴自己。

  什麼東西從她兩腿間急匆匆地走過,滴答滴答地走在無沙的地上。一個紅色電子顯示器閃亮了,是布勞恩飛行器。

  第一批全息圖就在彎道那邊,那是一幅三張相連的圖畫。凱斯還沒有意識到這東西只是錄製品,她就放下了箭彈槍。燈光下的漫畫人物,與真人一般大小,是莫莉、阿米蒂奇和凱斯。透過莫莉皮外衣下的緊身黑色網眼衣可以看見,她的乳房太大了,腰卻細得難以置信,銀色鏡片遮住了半個臉。她拿著一種極為精緻的武器,射程瞄準器、消聲器、防火罩的凸緣覆蓋物幾乎把武器下部的手槍形狀的東西全部擋住了。她叉開腿,骨盆向前斜,嘴巴緊閉,顯出一副十分愚蠢的兇相。她旁邊,阿米蒂奇穿著破舊的卡其制服僵硬地站立著。當莫莉小心地向前走時,凱斯看見他的眼睛是很小的監視器屏幕,每個屏幕上都顯示著灰藍色圖像,圖像上是冰雪覆蓋的荒涼地區和在無聲的風中彎下腰的剝光了皮的常青樹的黑色樹幹。

  她用指尖撫摸阿米蒂奇的電視眼睛,然後轉向凱斯的肖像。在這裡,里維埃拉好像——凱斯立刻就知道了這是里維埃拉的傑作——無法找到什麼值得嘲弄的東西。那個沒精打采地站在那兒的肖像非常接近他每天在鏡子裡看見的模樣,很瘦,肩高聳,深色短髮下一張難忘的臉。他該刮鬍子了,不過他通常都是這樣。

  莫莉向後退,逐一審視每幅肖像,都是些靜止不動的畫面,只有阿米蒂奇眼睛裡的東西在動,那是冰天雪地的西伯利亞狂風中的黑色樹木。

  “想告訴我們什麼事,彼得?”她輕聲問道,然後向前走了—步,踢了一下莫莉全息圖雙腳之間的什麼東西。金屬叮噹撞到牆上,肖像不見了。她彎下腰,拾起一個小小的顯示裝置。“我還以為他能切入這些東西,直接安排節目。”她說著把它扔到了—邊。

  她走過黃色燈光的光源,那是—個裝在牆上的仿古白熾燈泡,燈泡上罩著生鏽的彎曲網格。不過這種臨時湊成的壁燈有點孩子氣。他想起了他和別的孩子在房頂上和在被水衝過的地下室里修築的堡壘。他想這是一個富家子弟的藏身處,這種粗糙的裝飾花費一定不少。他們把這稱作“氣氛”。

  在到達3簡的套房入口處之前,她又走過了十幾幅全息圖。其中一幅描繪的是調味品集市後面一條小巷裡那沒有眼睛的東西,它正從里維埃拉破碎的身體上掙脫開。有幾幅畫的是折磨人的場景,審訊者總是軍官,受害者全是年輕女子。這些人都具有里維埃拉在二十世紀餐館表演時的那種駭人的藝術激情,好像他們都在極度興奮的那一瞬間凝固了。莫莉走過這些全息圖時,把臉扭到一邊。

  最後一幅圖又小又暗,就像一幅里維埃拉不得已而從遙遠的記憶和時間裡拽過來的圖像。她得跪下來看;這幅畫是從一個很小的孩子的視角投射出來的。別的畫都沒有背景;人物、制眼、刑具,都是獨立表現的,只有這幅是風景畫。

  瓦礫像深色的大浪沖向五色的天空,浪的邊緣聳立著城市塔樓褪了色的殘缺輪廓。這瓦礫浪具有網的特徵,生鏽的金屬條就像細絲優美地彎曲著,大塊的混凝土還粘在上面。前景可能曾經是市鎮廣場;有一堆殘留物,有點像噴泉。孩子們和一個士兵凝固在噴泉的底部。畫面起初令人迷惑不解。在凱斯還沒有完全看明白之前,莫莉已經正確地理解了它,因為他感覺到了她的緊張。她啐了一口唾沫,然後站起來。

  孩子們。衣衫襤褸的野獸,牙齒像刀在閃光。扭曲的臉上的痛苦表情。士兵仰面躺著、張大嘴巴對著天空,孩子們正在吃他。

  “波恩,”她說,聲音裡帶著溫柔。“傑作,對吧,彼得?不過你不得不這樣。我們的3簡,她現在筋疲力竭了,無法為任何不重要的賊打開後門了。所以溫特穆特把你發掘了出來。如果你的趣味是這樣的話,那就無法超越了。鍾愛惡魔者。彼得。”她顫抖了一下。“不過你說服了她讓我進來,謝謝!現在我們是同夥了。”

  接著她走了起來——實際上是漫步,不顧疼痛——離開了里維埃拉的童年。她從槍套里拔出箭彈槍,把塑料彈倉推出來,放進口袋裡,換上另一個。她將拇指鉤在莫登套裝的領口上,一下子拉開至褲襠處,她拇指的刀片像劃破磨舊了的絲綢一樣劃開了堅韌的聚碳物。她的四肢得到了放鬆,那些撕碎的殘餘物一掉在深色的假沙上就把自己掩蓋起來了。

  這時凱斯聽到了音樂聲,一曲他不知道的音樂,全是管樂和鋼琴聲。

  3簡世界的入口沒有門。入口是隧道牆上的一個破舊的五米長的裂口,凹凸不平的台階通向一個寬闊的淺彎。微弱的藍光,遊動的影子和音樂。

  “凱斯,”她說,又停了停,右手握著箭彈槍,左手舉起,笑了笑,用濕潤的舌尖舔了舔掌心,通過模擬刺激裝置的連接親吻他。“得走了。”

  接著她的左手裡出現了一個又小又重的東西,她用拇指壓著一個微小的螺栓。她正在下降。

  《神經浪遊者》作者:[加] 威廉·吉布森

  第六章

  她只錯過了一點點,不然就能出色地完成任務了。凱斯認為她正好落在入口處。正確的姿勢;他能感覺到這點,那姿勢就像一個牛仔靠近控制板,手指在板上飛舞一般。她做到了:那特徵、那動作。她振作起來,忍著腿疼,大步從3簡套房外面的台階走下來,儼然是這裡的主人。她的胳膊肘靠在腰部,小臂向上,手腕放鬆,做出一副攝政時期①的決鬥者的冷漠架勢,誇張地擺動著箭彈槍的槍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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