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0章 不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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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風起兮白雲飛,草木黃落兮雁南歸。

  裴貴妃站在太元宮前,扶著白玉欄,眺望南飛的歸雁。

  一年又一年,它們從不止息。

  她曾經以為,自己會入主這座皇宮,但那應該是年長之後,應該在那座紫宸殿。

  沒料到突來禍事,僅僅新婚一年,只有十八歲的她,就失去了丈夫。

  一年後,她舍下幼子,以不光彩的身份,進入這座皇宮。

  紫宸殿是不可能了,皇帝特意給她修了千秋宮,以示愛意。

  然而,她要的,豈是一座宮殿?

  她失去的,又豈止是一座宮殿?

  萬大寶從內殿出來,看到她的身影,急步跑過來,喚道:「娘娘!娘娘!」

  裴貴妃轉過身。

  「陛下,請您進去。」

  說這話時,萬大寶小心翼翼地打量著裴貴妃。

  他服侍皇帝多年,當年的事更是清清楚楚。眼看皇帝不好了,卻不知道這位貴妃娘娘,到底能不能善始善終?

  裴貴妃勾了勾嘴角,露出一個帶著愁容的笑,點點頭:「有勞公公。」

  萬大寶立刻躬身以對,擺出十二分的恭敬。

  裴貴妃踏進寢殿,皇帝躺在床上,已是口不能言。看到她進來,他眼裡綻出喜悅,顫抖的手指向她。

  「陛下。」裴貴妃急步走到他面前,半跪下去,仰頭看著他,目光淒哀而充滿柔情,仿佛下一刻就會掉下淚來。

  這大大寬慰了皇帝,他露出一個放鬆的表情,緊緊握住裴貴妃的手。

  裴貴妃柔聲寬慰了他一會兒,轉頭問鍾岳:「鍾神醫,陛下他……」

  鍾岳剛開好的藥方仔細檢查了一遍,才交給萬大寶,回答裴貴妃的問話:「娘娘,草民不是交待過,千萬不能給陛下進補嗎?為什麼……」

  事情都已經發生了,此時非要一個答案,似乎有質問的意味。鍾岳說到這裡,便收住話頭,儘管用平靜的語氣回覆:「太遲了。陛下的身體,就如同一具已經熄滅但是留有火種的炭爐,原本應當好好疏通,才能重新點起火來。這進補的藥一下去,就好像澆了一勺熱油,立時把剩餘的柴禾都燒盡了。事到如今,草民亦是無能為力。」

  裴貴妃只得哀求:「鍾神醫,你是天下第一神醫,醫術高超妙手回春,一定能想到辦法的對不對?陛下他……他還年輕啊!」說著,伸手拭淚。

  皇帝也用懇求的目光看著鍾岳。

  他現在後悔極了,為什麼不聽他的話呢?為什麼要信太醫院那幫庸醫?仔細想想,他前陣子覺得自己大好,不就是鍾岳給他溫養了大半年的緣故嗎?偏偏當時被那些庸醫所惑,吃了他們的藥……

  皇帝斷然不會承認,是他自己太過急切,才會釀成苦果。

  「鍾神醫,求求你救陛下一命!」裴貴妃已經要跪下去了。

  鍾岳哪裡敢受她的禮,連忙讓到一邊,說道:「娘娘萬萬不能如此,草民受不起!」

  裴貴妃泣道:「若是你能救陛下的命,要什麼都可以。高官厚祿,如花美眷,奇珍異寶……只要你開口,本宮都幫你辦到!」

  口不能言的皇帝,露出感動的神情來。

  貴妃終究還是沒有負他啊!

  鍾岳長嘆一聲,似乎也被感動了,說道:「醫者治病,不問貴賤貧富,不求權勢財物,但憑惻隱之心,普救之德。娘娘儘管放心,草民一定盡心盡力,為陛下醫治。」

  裴貴妃聽得這話,終於露出喜意。

  鍾岳話題一轉:「不過,娘娘也要做好準備。草民的醫術,遠不到藥到病除,陛下的病症已經到了這一步,只能盡力而為。」

  「好好好!」裴貴妃忙道,「都聽你的。」

  鍾岳躬身施過禮,便退下去配藥了。

  裴貴妃回到皇帝身邊,柔聲細語,與他說話。

  皇帝看著她,日漸渾濁的眼睛裡,終於滾出一滴眼淚,吃力地伸出手想要握住她的,費力說出兩個字:「阿……容……」

  ……

  政事堂。

  鍾岳配好藥,就被拉到這裡來了。

  他一來,幾位相爺全都擠了過來。

  「怎麼樣?」

  「聖上如何?」

  「能不能看好?」

  鍾岳團團一揖,回道:「幾位相爺,容草民喘口氣……」

  都是位高權重的相爺,這麼圍著一人,確實有些不像話。

  幾人略退開些,鍾岳喘勻了氣,回道:「叫幾位相爺失望了,草民已經治不好陛下了。」

  郭栩急問:「怎麼會治不好?你不是天下第一神醫嗎?」

  鍾岳連連擺手:「郭相爺不要埋汰我,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哪裡有什麼天下第一。」

  「好好好,別管什麼天下第一,你就說,聖上的病到底怎麼樣!」

  鍾岳道:「治是治不好了,陛下熱血爆沖頭部,處處淤堵,哪怕冒大風險開顱,都清理不乾淨。草民只能盡力用針灸之法疏理,再以湯藥調和。但這樣做,也只是吊著命而已。」

  這話一說,幾位相爺心裡明鏡似的,準備後事吧!

  「安王呢?」

  「已經傳信去了,只是路途不近,再快也要十天半個月。」

  「鍾先生,聖上還能撐半個月嗎?」

  鍾岳想了想:「應該可以。」

  「好,多謝先生了。」

  相爺們用完就丟,各自回值房幹活,該預備的預備起來,剛才還人人圍著的鐘岳,這會兒已經無人問津了……

  已經升為首相的張倓,回到值房,便問自己的心腹部下。

  「黃院判人呢?可拿下了?」

  心腹面露難色:「人已經失蹤了,我們怎麼找也找不到。」

  張倓眉頭大皺:「到底什麼人,竟敢將手伸到宮裡去!」

  事情一出,他就覺得奇怪,黃院判向來謹小慎微,怎麼膽子突然這麼大,敢下這種虎狼之藥。

  現在終於確定,有人在弄鬼!

  「查!把雲京翻個底朝天,也給我查出來!」

  「是!」

  張倓坐了一會兒,心思越來越浮動不安。

  皇帝重病,他早有準備,但突然間冒出一股不知名的勢力,叫他怎麼也安不下心。

  這人神不知鬼不覺,把皇帝坑得發病,這樣的本事,實在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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