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六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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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敘其實沒有撤遠。

  他退離前線,便繞了一個大圈,在另一個地方等著蘇圖。

  親手帶了大半年,他相信那兩個小子合兵,足以對付納蘇。

  只要截斷後援,等來的一定是勝利的消息。

  然而,他自以為秘密的紮營之地,在某天傍晚,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聽到守衛來報,宗敘以為自己聽錯了:「他說他叫什麼?」

  「回將軍,他叫鍾岳,就是那個神醫鍾岳!」守衛有些激動地說。

  宗敘心情複雜,道:「……請他進來吧。」

  「是。」

  不多時,一個中年男子跟著守衛進了營帳。

  他身穿布衣,面目溫和,身材修長而清瘦。身後背了一個藤筐,裡頭放著許多新鮮的藥草,看起來就是個行走山間的採藥人。

  守衛退了下去,宗敘不由自主站起來,向他走來:「六弟,真的是你……」

  這個自稱鍾岳的中年男子向他拱了拱手,含笑道:「大哥,見到你活著,真是太好了。」

  宗敘心情複雜。

  這句話,若是別人說,難免叫人不快,聽著真不吉利。可是他來說,宗敘只有感慨。

  宗家男兒,能在這個年紀還活著,確實是件讓人高興的事。

  與他同輩的兄弟,早年就死了幾個,去年老三也戰死了,一半都沒活下來。

  「六弟,你怎麼來了?」宗敘指了指,請他坐下。

  「我早就來西北了。」鍾岳解下背上藥筐,坐下來道,「為了撰寫藥典,這幾年一直在西北行醫。」

  「那你怎麼不早點來找我?」

  鍾岳含笑:「當年說過的,出了宗家的門,我便不會再回去。」

  宗敘默然半晌,才道:「爹早就後悔了,我知道他後來一直惦記著你。」

  「我沒有怨爹。」鍾岳平靜地說,「爹出殯的時候,我去送行了,也偷偷到他墳前磕過頭。不回宗家,只是不希望讓宗家的名聲變得不純粹。我選擇了不同的生活,甚至背離了宗氏祖訓,不好再帶累宗家。」

  「唉,都這麼多年了,你還這麼倔。」

  見到分別多年的弟弟,宗敘心中百般滋味。

  宗氏祖訓,宗家兒郎十二歲赴邊關,一生保家衛國。

  他的兄弟和叔伯,全都遵守此訓。

  但有一個人背離了。

  便是他的六弟。

  他這六弟,從小喜歡學醫,不愛習武,怎麼打都改不了。

  十二歲從軍,四年時間,別的兄弟最低升了校尉,他倒好,還是個小兵。

  到十六歲,他到父親面前說,打算退伍,去從醫。

  父親大發雷霆,棍子都打斷了幾根,他卻始終不鬆口。

  眼看他被打得半死,兄弟們一商量,就叫他去相勸。

  可是結果,被勸服的是宗敘。

  六弟對他說,過去四年,他努力過,最終發現,哪怕熬資歷,他頂多能做一個小校。

  宗家出武將,可人和人之間天分有高低。譬如宗敘,便是一點就通的。而他,就是一竅不通的。

  與其做一個默默無聞的小校,他更想做一個舉世聞名的大醫。

  他從軍沒有天分,誰都能替代。但如果從醫就不一樣了,他相信自己做得比大多數人要好。保家衛國,與濟世救民,本質來說沒有什麼分別。所以,他雖然違背了祖訓,卻問心無愧。

  宗敘思來想去,覺得六弟說的有道理,便大著膽子去求父親。

  父親到底捨不得打死他,允了他離家,只是離了家,就不再是宗家人了。

  自那以後,宗家再沒有六郎。別人想起來,只說六郎疏於武藝,早早戰死了。

  宗敘很多年後才又見到六弟,那時他神醫之名已經傳遍天下。因戰事吃緊,他來邊關做過一段時間軍醫,後來又走了。

  算起來,又是很多年沒見了。

  「大哥不必多想,宗家很好,我現在很好,各得其所,這是最好的結果。」

  「我總是說不過你。」宗敘搖頭苦笑,又問他,「你怎麼知道我在這紮營?」

  鍾岳笑道:「我好歹也是宗家人,如何判斷行軍痕跡,還是懂的。」

  他頓了一下,又道:「其實,這次我是特意來找大哥的。」

  「特意?」

  鍾岳點點頭:「前幾天,我收到一封信,是我一位好友寄來的。他托我來遊說你。」

  「遊說!」宗敘皺眉,「這是什麼意思?」

  鍾岳毫無隱瞞之意,取出那封信,遞給宗敘。

  宗敘飛快地看完,一時間神情變幻,既震驚又難過。

  鍾岳看他神色,微嘆一聲:「大哥是不是很傷心?不瞞你說,我看到信的時候,也是這樣想的。我們宗家付出性命維護的人,竟然是這樣的……」

  「六弟!」宗敘低喝一聲,制止他,「我們忠於的是那個位置,和別的沒有關係。如果心生埋怨,便不純粹了。」

  鍾岳卻靜靜看著他,半晌才道:「大哥,我和你不一樣,離開宗家這麼多年,我不會再像你們這樣,一力要求自己忠誠為先。」

  「那你來做什麼?勸我也背離祖訓?」宗敘聲音略高,帶了些微怒意,「你知道這一步,無異于越雷池,絕對不可以踏出去。一旦踏出去,我們宗家就完了。」

  鍾岳神情不變,淡淡道:「大哥你是家主,你說了算。我來,是為了說我要說的話,說完了,你要怎麼做,那就是你的事了,我不會強求。」

  宗敘緩了緩語氣:「好,你說。」

  鍾岳點了點那封信:「當年,爹是不是入了思懷太子一黨?」

  宗敘不悅:「怎麼你也這麼說爹?那件事,本來就是意外,爹沒有結黨,只是與太子共事過,信服他而已。太子是儲君,與忠君不衝突的情況下,忠於太子有什麼問題?」

  鍾岳道:「我自是知道爹是什麼樣的人,只在別人眼中,那會兒的情形,爹的作為與結黨沒有兩樣。不到最後,誰知道誰會坐上那個位置。爹早早有了決定,不就是他更支持思懷太子嗎?」

  宗敘默然。話是這麼說……

  「到了現在,我不會再論舊事是非。現在皇位上另有其人,往事休提。但,既有情分在,大哥你說,他的後嗣,該不該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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