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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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位繼承,不是開玩笑的事。

  皇家血脈,絕對不允許混淆。不但出生時要有宗人府在場,還得寫入玉牒,如此才有資格。

  哪怕楊殊真是皇帝的私生子,連皇帝自己都認,也不行。

  只要他的名字不在玉牒上,那他就不是宗室。

  而私生子記入玉牒,本身就是千難萬難的事。

  何況,他還不是私生子,而是先太子遺脈,皇帝絕對不會承認他的身份。

  換句話說,楊殊想要那個位置,根本站不住腳。

  他沒有正統性,也沒有繼承權。

  想奪位,只有一個法子,那就是造反。

  但是宗家會跟他造反嗎?當然不會。

  他們三代鎮守邊陲,家中兒郎幾乎沒有壽終正寢的,全都戰死沙場。

  這樣的忠良,何苦跟著沒名沒分的楊殊,做大逆不道的事?

  真的做了,幾代人的鮮血染成的聲望,就徹底毀了。

  宗銳實在想不通,爹為什麼要說那樣的話。

  這是個根本不用選擇的問題,楊殊連提都不用提。他哪來的底氣要求宗家投他?

  宗敘嘆了口氣。

  他這個長子,是一員悍將,上陣殺敵,勇武過人。

  然而在政局上,缺乏了一點敏銳。

  人哪能十全十美?宗敘對長子還是很滿意的,畢竟宗家靠的就是打仗的本事,別的可以教。

  「這確實是個好法子,可以解決一切後患。」宗敘心平氣和地說,「但如果這麼做了,我們如何面對祖訓?忠君衛國,保家護民,這是先祖說的。現在,明知他是先太子遺脈,並無過錯,為了自家榮華,將他射殺,將來以何等面目去見先祖?又以何等面目去見太祖皇帝?為私而殺太祖血脈,非忠君。無過而誅,更談不上護民。只要我們這麼做了,宗家的信念就毀了。」

  宗銳道:「孩兒並沒有想殺他,只是……」

  「可不殺他,我們還能怎麼做?這等要事,我們要不要上報聖上?報了,與殺他何異?不報,豈不是跟他成了同夥?抱著同樣一個秘密,還是說出去會抄家滅族的秘密,將來我們受制於他,豈不就等於投了他?」

  宗銳搖頭:「爹,您何必想這麼多?孩兒從來沒想過殺他,但他想藉此威脅我們,那也不可能。不對他動手,是忠於自己的信念。至於他要怎麼做,是他的事。倘若他要用這件事威脅我們,水來土掩就是。這次的事,也讓孩兒想明白了,想隱瞞一個過錯,只會叫我們越做越錯。大不了,我們就去聖上面前請罪!我們不虧心,一定有人肯為我們講道理的!」

  這番話他說得理直氣壯,倒讓宗敘怔了怔。

  單從政治來說,充滿了想當然的天真,但其中的道理,卻又叫他再三品味。

  宗家不就是因為這種耿直天真,才能立足三代不衰嗎?為了讓皇帝放心,他們可以自污名聲,但除此之外,他們何曾用過什麼政治手段?如果一心去揣摩聖意,他們還打得好仗嗎?

  宗敘尚在思索,楊殊已經拍掌稱讚了:「宗大公子這番話,倒叫我另眼相看。宗將軍,我不能說沒有一點想頭,但你想得著實有點多了。本公子沒有那麼大的胃口,也吞不下西北軍。」

  宗敘擰眉:「那三公子點破此事,又是何意?」

  楊殊含笑道:「只是想叫宗大將軍明白眼下的局勢,你不殺我,我們必須共享一個秘密。至於你擔憂的事,我現下不過求生存而已,哪裡有用得著宗家的機會?」

  「你不會威脅我們?」

  楊殊笑道:「威脅你們做什麼?叫你們幫我造反嗎?那樣的話,我就是亂臣賊子了。」

  「你不想……」

  「真不知道你們這些人怎麼想的。」楊殊嘆氣道,「便是本公子的身份公之於天下,對皇位也不會產生威脅。畢竟,連我父親都死了,論正統,又哪裡比得上當今?沒有可能的事,想那麼多幹什麼?」

  「那先前你……」

  「姓林的以為,秦王晉王的後人都想造反,我就想造反?也太理所當然了。沒見他們一個個都入土了嗎?本公子活得這樣開心,何苦去尋這不自在?」

  「這……」

  楊殊苦口婆心:「你們也不看看我的處境。先前將梁彰得罪了個徹底,草原那邊又鬧了那麼一出,胡主沒派人來刺殺我們就不錯了。朝里也沒什麼人,楊家與我不親近,裴家更是不搭理我,幾位相爺也稱不上交情。你們說,我哪頭都沾不到,憑什麼造反?兩位表叔好歹還有個封號呢,我算什麼?」

  宗家父子細細一琢磨,好像……挺有道理?

  「我先前那麼說,不過就是宗大將軍那句話,置之死地而後生。怕你們動了歪腦筋,想拿我的人頭去換那位的信任,那我可就虧大了。先拿話把你們堵住,好叫你們網開一面,幫我一起隱瞞,這樣一來,柳陽郡王那些人即使想做手腳,我也不至於勢單力孤。怎麼樣,宗將軍,我這個要求不過分吧?」

  宗敘思索良久,緩緩點頭:「我們宗家做事,對得起皇天后土。既然三公子沒有這樣的想頭,這事我們不多嘴就是。」

  楊殊笑了:「那我們就說好了。今晚的事,都當沒發生過。倘若他們真的在外頭散播謠言,將軍需得助我。」

  「這是自然,助三公子,便是助我自己。」

  「一言既出。」

  「駟馬難追。」

  雙方達成統一,宗敘抬手:「三公子,請到營帳休息。」

  「多謝。」

  眾人帶著兵馬,迴轉營地。

  楊殊進了營帳,揮退其他人,只剩下明微與寧休。

  明微坐下來,喝了口茶,說道:「你可真會騙人。」

  楊殊一臉無辜:「我哪裡騙人了?說的不都是事實嗎?」

  明微瞥了他一眼,將宗敘那句話又說了一遍:「既然要維護同一個秘密,雙方就是一夥的,那與投了你什麼分別?」

  楊殊哈哈一笑:「早說我不造反了……」

  「目標太遠大,說真話未必有人信,假話倒是一個個覺得合情理。」明微搖了搖頭,感嘆,「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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