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夜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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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良趴在毯子上,哎喲哎喲叫個不停。

  他現在的樣子,任誰看了都要掬一把同情淚。

  要說他不過四十出頭,正是男人磨練到最成熟而又沒開始老的時候。而他平時也很注意自己的形象,總是乾乾淨淨風度翩翩。

  可去了一趟胡地,都成什麼樣了!

  將近兩個月的逃亡,身上的衣裳早就破得不能看了。惟一完好的那部分,還被扯下來做了風箏。

  鬍子沒修,頭髮亂糟糟,因為連日吃不好睡不好,臉頰都瘦得凹下去了,雙目無神,跟難民沒兩樣。

  眼看要逃出生天了,屁股還中了一箭。

  「輕點輕點,疼啊——」侯良喊得活像被戳的不是屁股,而是某個不可言說的地方。給他看傷的軍醫都無語了,他知道會疼,可別叫得這麼……讓人誤會行嗎?

  阿玄掀簾進來,說道:「先生,公子就在隔壁,你再叫大聲一點,惹得公子發怒,我可救不了你。」

  侯良立馬收了眼淚:「忘形了,忘形了!」

  可是不喊的話,又太痛了,他順口問了句:「明姑娘呢?」

  阿玄隨手抽出匕首來削指甲:「當然跟公子在一起啊!你沒看我都避出來了嗎?」

  侯良就露出微妙的表情。

  阿玄瞟著他:「先生年紀不小了,思想還是健康一點好。」

  侯良嘿嘿笑,眼神十分地猥瑣:「你都避出來了,還要怎麼健康啊?」

  阿玄沒想到被他堵了一句,一時竟不知該回答什麼,便吩咐軍醫:「看他傷口這樣,得多洗幾遍才會好得快。」

  軍醫愉快地答應一聲,端起烈酒倒在他屁股的傷口上。

  「啊!」侯良一聲慘叫。

  活該!

  阿玄在心裡嗤了一聲,繼續削指甲。

  隔壁聽到慘叫聲的楊殊皺了皺眉,繼續數落:「出門前答應過我什麼?我要不來接,會是什麼後果,你想過沒有?就這樣白白丟了性命?」

  躺在簡易行軍床上的明微回答:「不會的,你要是沒來,我就跟他回草原去。」

  「……」楊殊被她一堵,怒道,「你居然還想跟他回草原?就那個破王妃,有什麼好當的?」

  明微笑眯眯地看著他:「那不是你沒來嗎?我好歹也得保住性命是不是?何況,我相信不管有多難,你都會來救我的,怎麼也要活到再見你的一天。」

  張揚的怒火被她這句話一撥,瞬間連火苗苗都沒了。

  偏偏明微還放柔了語調:「你說我想的對不對?」

  楊殊支吾一聲,臉龐慢慢染上微紅:「當然會去救你,但是你也不能……」

  「當他的王妃?」

  「對!」

  明微失笑。

  「笑,你還敢笑!我跟你說……」

  下半句話他沒說出來,因為明微忽然伸出手臂攬住他的脖子,湊了上去。

  蜻蜓點水的一吻。

  楊殊愣了一瞬,然後他就忘了之前說什麼了……

  直到隔壁又傳來侯良的慘叫聲,打破了旖旎的氣氛。

  楊殊低咒一聲:「這個死老頭,回去看我不好好收拾他!」

  明微躺回去,嘴唇被他啃得有點紅,打了個呵欠,說:「好多天沒睡過一個好覺了,先讓我睡一會兒。」

  「好,你睡吧,現在可以好好睡了。」

  明微閉上眼睛,迅速入眠。

  楊殊看著她安靜的睡顏,好一會兒,拉起薄毯將她裹好,輕手輕腳出了帳篷。

  ……

  明微醒時,天已經黑得很徹底,周圍安靜極了。

  她摸了摸胸口,感覺舒服了一些,起身走出帳篷。

  外面燃著火堆,楊殊背對著她,坐在那裡擦拭他的劍。

  看到她出來,他便來扶她過去坐下。

  「睡夠了?是不是餓了?阿玄,拿粥來!」

  正在打瞌睡的阿玄迅速轉醒,答應一聲,去拿溫著的粥。

  「怎麼這麼晚還沒睡?」明微一邊喝粥一邊問他。

  「已經睡過了。」楊殊摸了摸她的頭髮,「現在還不安全,我們等會兒就出發。」

  明微仰頭看了看星位,發現已經快四更了。

  入夜紮營,她睡了快四個時辰。

  「多福怎麼樣?」

  「放心,她的傷已經叫軍醫看了。有點嚴重,但只要好好養幾個月,就會恢復的。」

  「嗯。」

  好些天沒沾過米糧,這一碗粥喝下去,明微只覺得胃都妥帖了。

  她放下碗,說:「真好喝。」

  行軍在外,哪有那麼多講究?這碗粥,真的就只是一碗單純的粥而已。

  楊殊的目光變得很溫柔:「你受苦了。」

  明微很配合地問:「那你要怎麼補償我呢?」

  「你要什麼?」

  「我要你都給?」

  「只要你要。」

  明微卻沒再說了。

  楊殊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有點懵。

  最後明微抬高手,輕輕碰了碰他的頭頂:「傻子。」

  楊殊不懂她的意思。

  「別對我太好了。」她說。

  楊殊的目光也變得複雜起來。

  過了一會兒,他帶著幾分固執說道:「以後怎麼樣我不知道,現在你還在,用不著想以後。」

  明微卻道:「我有點後悔了。」

  其實那時候,她只是想,他很好,自己有點喜歡,既然他想要這樣一段關係,那就成全他好了。

  等到緣散的那一日,再各奔命途。

  沒想到他會這麼認真,感情這麼深,現在倒有些騎虎難下了。

  這樣想著,忽然被他狠狠抱住了,語氣極凶:「誰准你後悔的?再胡說看我不教訓你!」

  明微的思緒被拉回。眼前的懷抱如此真實,讓她說不出破壞氣氛的話。

  靜默了一會兒,她靠著他說:「我是不是從沒跟你講過我的師父?」

  「嗯。」

  「我師父是個很厲害的人。命師曾經失傳過很長一段時間,直到我師祖重新得回命師令符,才重新續上了命師傳承。但師祖活的時間不長,在師父弱冠之年就去世了。真正讓命師之名重新為世人所知的,是我師父。」

  楊殊點了點頭:「這麼說,是很厲害啊!」

  二十歲,對玄士來說,很多東西都學得不夠精深。楊殊雖然沒有學習玄術,但對此有所了解。

  「嗯,他天分很高,也很努力,是個對自己非常嚴苛的人。總是要求自己做到最好,無論玄術,武功,還是品德。」

  楊殊敏銳地聽出她話里的沉鬱,便等她繼續說下去。

  「他一輩子,無論做什麼都無可挑剔。正直,高尚,如同冰壺秋月。」她頓了一下,說,「可他做錯了一件事,讓他後悔一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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