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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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台書院種了大片的桂樹,一到秋季,桂花的香氣縈繞整個書院,聞著就神清氣爽。

  傅今在半山腰建了座閣樓,半邊臨著山崖,周圍種滿了桂樹。到了秋天,就在閣樓里一邊看雲海,一邊喝酒,痛快得不行。

  蔣文峰早年只知道傅先生有一座閣樓,卻不知道是這樣一個地方。他還以為,傅先生這樣文雅的人,閣樓里定然堆滿了各種經典藏書、名人書畫,平時不是吟詩作對,就是引經據典。

  來了才知道,鬼的經典藏書!鬼的名人書畫!裡面只有各種酒器!各種酒罈!

  什麼金杯玉杯瓷杯夜光杯,什麼高粱玉露茅台劍南春,應有盡有!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正對懸崖的廊下,傅今翹著二郎腿,手裡托著酒杯,倚在躺椅上一搖一晃,逍遙得不得了。

  隔著酒桌,坐得端端正正的蔣文峰看著他伸到廊外的腳:「先生,您這樣就不怕摔下去?」

  傅今道:「你怎麼讀的書?我坐這麼低,腳這麼高,怎麼摔得下去?」

  蔣文峰扯了扯嘴角:「您也知道自己腳伸得太高了。」

  腳比頭高,還有沒有坐相了?

  傅今斥道:「怎麼,你這是對先生不滿?」

  蔣文峰木著一張臉:「不敢。」

  說是的話,他還活得到明天嗎?

  喝完了葡萄酒,傅今又折騰著換犀角杯。

  蔣文峰耗了一天,都沒得到句準話,實在忍不住:「先生,您到底想對明姑娘做什麼?」

  傅今詫異了:「做什麼?我要做什麼?」

  蔣文峰跟著詫異了:「您不做什麼,問那麼詳細?」

  昨晚上說開了,傅今逮著他問了好久明微的事,從明家開始問起,一直問到她在京里做的那些事,八九個月的時間,說得蔣文峰口乾舌燥。

  他還反反覆覆地問,一遍一遍不嫌煩。

  這不是想幹什麼,他把自己的頭切下來!

  白酒倒入犀角杯,傅今聞了聞香,說道:「你說的這位明姑娘,不是常人啊!」

  蔣文峰心說,廢話!這還用總結?

  卻見傅今飲了一小口,繼續說道:「羚羊掛角,無跡可尋。她這個人,就好像平白冒出來,忽然就摻和進這些事裡去了。」

  蔣文峰一怔:「先生……」

  傅今笑了笑:「東寧那件案子,如果沒有遇到她會怎麼樣?你們找不到密探的屍骨,尋不到他的魂魄,甚至無從得知明家的異常。於是,這樁謀反案,就算你們查到罪證,背後的主謀卻會逃之夭夭,什麼鬼金羊虛日鼠,你們甚至查不到他們的存在!明三?一個死了的人,誰會懷疑?」

  蔣文峰不由自主點了點頭,他也是這樣想的。

  「所以啊,問題來了。」

  傅今將空了的酒杯放回桌上:「她這個人,到底是哪裡來的呢?把你們一個個串連起來,最終將此案完美解決。」

  「……」蔣文峰陷入沉思。

  「還有,你公務那般繁忙,卻為了她硬是抽了這幾天時間出來,不僅僅因為在東寧的交情吧?是不是你欠了她很大的人情,所以不得不回報?」

  蔣文峰驚了。

  傅今瞟了她一眼,淡淡笑了:「果然如此。別怕,我不問你具體事由,只問你一件事。」

  「……先生請說。」

  「她幫你,是不是有她的目的?」

  蔣文峰沉默片刻,才答道:「她說,等我官做得夠高,就告訴我需要幫她做什麼。」

  傅今點了下頭:「這就沒錯了。」

  「先生,」蔣文峰問,「您領悟出什麼了?」

  傅今在各個酒杯里倒上多多少少的酒液,拿了根筷子輕輕敲起來,叮叮噹噹,如同一隻樂曲。

  「她是一個異數。沒有她,就沒有東寧案的完美結案,沒有她,玄都觀不會是這樣的走向,沒有她……」

  傅今頓了一下,筷子重重一敲,「叮」一聲,杯聲長吟。

  他拋下筷子,將那杯酒一飲而盡,說:「我等的這一天,就不會來!」

  ……

  時隔十年的秋獵,誰都沒想到會這樣收場。

  被妖人混進秋獵隊伍,鬧得半數的禁軍失去戰鬥力。還好陛下英明神武,將計就計,成功抓獲了妖人。

  於是,僅僅兩天,秋獵就這麼草草結束了。

  明微坐上馬車,看到外頭飄起了細雨。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而今聽雨……」

  明微念到一半就笑了。什麼時候,她也這麼感懷多思了?

  隔著車簾,紀凌的聲音傳過來:「表妹,你年紀輕輕的,說什麼少年壯年而今?好端端把自己想老了。」

  明微笑吟吟:「表哥說的是,以後再不強說愁了。」

  想她少年青年,要麼學藝,要麼奔波在鎮妖驅邪的路上,實在沒什麼可說愁的。

  「這就對了。」

  明微扶著車窗,看著烏沉沉的天色。

  漫長的秋獵隊伍,一眼望不到頭,也看不到楊殊在哪裡。

  她覺得事情有點不對。

  那天分頭行事,後來楊殊就沒找過她了。

  她叫多福去問一句,結果阿綰說他不在。

  別說完事需要雙方通個氣,哪怕不需要,他也會想盡辦法來見她才對。

  忽然不來見,怎麼想都有古怪。

  要麼他不能來見,要麼……

  耳邊傳來馬嘶聲,一個騎士擋住了她的視線。

  明微抬眼,意外地發現,竟然是玄非。

  「別看了,他不會來的。」

  明微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可這麼好聽的聲音,除了玄非觀主,還能是誰呢?

  她揉了揉發麻的耳朵,問:「你知道內情?」

  玄非笑了笑,不答反問:「你是不是早看出他面相有異?」

  明微頓了下。

  玄非像在跟她說話,又像自言自語:「功夫不到家啊!先前竟沒看出來,他的面相是改過的。」

  「……」

  玄非轉過頭來,居高臨下看著她。俊朗的眉目,帶著贏了她的暢快:「你也有答不上話的時候?」

  明微忽地燦然一笑:「是啊!我第一眼就發現他面相不對,你到現在才發現,有點出乎我的意料。原以為,虛行國師的嫡傳弟子應該……有點失望啊!」

  玄非哼了聲,轉開頭:「看來你不想聽了。」說著,作勢欲拉韁繩。

  「哎!」明微叫住他,「這麼急著走,我會以為你在吃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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