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定計
寧休舒服了。
心想這兩個小傢伙,有時候也不是那麼討厭的,知道給他面子。
三人專注地看著紙上的印章模樣。
明微看不出差別來,就覺得這是個尋常的印章。
楊殊卻若有所思:「奇怪了,這獸鈕的樣子,應該是皇家專用的。難道他是皇室中人?」
「皇家?」
「對。這個樣式,別家不許用的。」楊殊仔細看了看,「這大小,不符合規制,並非王公印鑑,確實是私印。」
「皇家私印。」寧休更奇怪了,「若是皇室中人,見長公主為什麼要這樣遮遮掩掩?」
明微看著他們:「還有一件事,不知道你們注意到沒有。太祖的宗族人丁單薄,並無兄弟,建國後皇室實在太少了,好不容易尋回已經不知道隔了多少代的遠親。這些人與長公主,能有什麼往來?」
她一提醒,楊殊與寧休醒悟過來。
沒錯,當初認了這些人,只是因為皇室人太少了,不像樣,找回來充個門面。戰場上拼殺出來的長公主,跟他們能有什麼交情?無非平日禮節性地來往。
對長公主來說,她真正的宗族親人,只有那麼些。
四個同母兄弟,另外就是太祖的妃嬪生的皇子公主。
當今在位,太祖餘下那幾個兒子乖順得很,老老實實當著閒王。
而四個同母兄弟,又死得只剩一個。
去找長公主的那個神秘客人,會是誰呢?
三個人都想不通。
討論了一番,沒有結果。
楊殊就道:「還是要證據說話。我派人去查查,誰見過這個私印,先找出那人的身份。」
寧休點點頭:「涉及皇室,你查起來比較方便。」想想又不放心,叮囑,「你那邊要是查出了什麼,千萬不要輕舉妄動。有事讓師兄來,我就是個江湖人,不會被人注意到。你身在朝堂,肯定會有很多雙眼睛盯著。」
「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
討論了一會兒,看看外頭天都要亮了,寧休道:「時間差不多了,我該回書院上課了。」
明微道:「我也得回去了。」
楊殊職位特殊,不用上朝,但他也要去司衙辦公。
於是三人分頭各走各的。
臨走前,楊殊喊了一聲:「哎!」
明微和寧休同時停下,向他看過來。
他動了動嘴唇:「……有事就到這裡來說,別去侯府,那裡眼線太多。」
寧休納悶,這不是他們早就有的共識嗎?還需要特意說一遍?
但他還是應了一句:「知道了。」
兩人一前一後地翻牆走了。
外面天光放亮,熹微的晨光透過窗紗照進來,楊殊默默坐了一會兒,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我到底幹了什麼?」他忽然狠狠地拍了自己一巴掌,垂頭喪氣趴在桌上。
阿玄從外頭進來,看到他的行為,大吃一驚:「公子,你打自己做什麼?」
「……」楊殊面無表情,「哦,一晚上沒睡,讓自己醒醒神,等會兒還要去衙門。」
……
另一邊,明微走出去不遠,發現寧休在等她。
「先生。」她施禮。
寧休開門見山:「我現在更加疑心了,覺得你的猜測應該是對的。」
他指的是,楊殊就是那顆帝星,他是皇族中人。
明微點點頭。
「你還是認為,要瞞著他嗎?」
明微嘆了口氣:「先生,不是我要瞞著他,而是現在時機不對,要說還太早。如果真的是,他的處境就太危險了,告訴他,反而露了行跡。您認為,皇帝不知道他身世的可能性有多大?」
寧休眉頭疊起,思忖:「如果皇帝知道他的身世,為什麼要對他這樣寵信?還將皇城司交到他手裡?」
「這個問題,我回去也想過。」她說,「我覺得,我們都進入了一個誤區。我們都以為,留他在皇城司,是信任他,因為皇城司是聖上的耳目。假如我們換個方向來想呢?把他放到自己最值得信任的地方,周圍都是自己的耳目,這是不是監視?」
「……」寧休悚然,驚道,「那你還叫他去查卷宗?他在皇城司的一舉一動,豈不是一直被監視著?」
明微笑道:「先生有沒有想過,一個人從來不做出格的事,是多麼可怕的事情?你學藝的時候,總開過小差,受過罰吧?」
「沒有。」
「……」明微只好換個方式來說,「譬如我,平時在書院處處循規蹈矩,但我私下做的事,您看到的。」
寧休點點頭:「書院裡那些大家閨秀,再怎麼規矩,多少也有出格的時候。」
「就是這麼說。人這東西很奇怪,我們活在群體裡,被一條條規章限制著。但我們的內心,總渴望著不受束縛。可完全無視規則,要麼足夠強大,要麼就得付出巨大的代價,大部人做不到。在一些小事上,他們就會找機會出一下格,享受無視規章的暢快。」
寧休懂了:「你的意思是,他一點錯都不犯,才是可怕的?」
「對。如果皇帝真的在監視他,就會在心裡給他設下種種底線。這條底線一旦越過,他就會倒霉。但皇帝的底線和規則並不是完全重合的。縱觀史書,有些貪官酷吏,明明十分可恨,為什麼那些並不愚蠢的皇帝還要用他們?因為他們所犯的事,並沒有觸及皇帝的底線。只要把握住這一點,他們就算犯了事,也不算事。」
「所以,你覺得他應該去犯一點錯?」
明微笑道:「他才十九歲,還是少年郎,哪能一點不犯錯?他對祖父祖母感情深厚,想看他們的卷宗不是什麼大逆不道的事,皇帝可能會不悅,但還沒有觸及那條底線。恰恰相反,我們可以借著此事,探一探皇帝對他的態度。」
寧休深深地看著她。
他終於明白她之前說那些話的意圖。
讓楊殊去查卷宗,又故意後悔勸阻。這麼一來,楊殊心裡肯定有一點不得勁,想要去查個究竟。
明微揚眉:「先生這是什麼意思?」
寧休冷著臉:「你在利用他。」
「這怎麼叫利用呢?」明微柔聲道,「我這樣做,不也是為了他嗎?他去查卷宗,我們可以看看皇帝會不會留心。如果不留心,極可能不知道他的身世。如果留心了,那我們也要留心了。」
那代表著皇帝很可能知道他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