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鎖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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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三身上,匯集了明家兩代以來所有的靈秀。」楊殊道,「明相爺兩子均是平平,六個孫輩,余者皆資質尋常,唯有明三,自小聰慧過人。」

  「他二十歲下場,文采出眾,本該列入一甲。但因為他的出身,最終只排在第十。凡是與他共事過的人,無不贊他謙遜知禮,有乃祖之風。」

  「他在朝中不顯山不露水,看著並不惹眼,細究官路卻是十分順遂。」楊殊感嘆,「這是個聰明人啊!他知道以自己的出身,鋒芒太露不是好事,走的是潤物細無聲的路子。」

  「可有他與柳陽郡王牽連的證據?」

  楊殊搖頭:「他與柳陽郡王倒是認識,但都是在詩會這等場合堂堂正正地見面,並無私交的樣子。故而,我們一開始並沒有懷疑到他。」

  「這麼說,他做事很乾淨。」

  楊殊贊道:「是的,很乾淨。所以在還沒事發的時候,他就借著王庭動亂的機會假死,利落地脫身出來。誰會懷疑他的死呢?那裡是北胡,離得那麼遠,又是王庭動亂這種事。就連將來他復活,都有現成的理由。隔得那麼遠,死訊傳錯了啊!」

  越想他越是佩服:「是個人物,難怪連庚三都栽了。」

  明微想了想,從懷中取出一支金簪。

  「你幹什麼?」

  楊殊看她握著金簪,心道,自己沒有動手動腳啊,總不會拿來扎他的吧?

  明微瞟了他一眼,將簪頭輕輕一扭,層層累絲的金簪里,竟然隱藏著另一方小天地。

  「這是……」

  「十二連環鎖的鑰匙。」她伸手撥弄了幾下,這鑰匙就變了樣子,再撥再變,一連變成了十幾次才停下。

  明微將簪頭按回去:「聽過天機閣嗎?」

  楊殊想了想:「好像是個精通機關的玄門。」

  「早在前朝,天機閣就因為捲入皇權紛爭而斷了傳承。」明微道,「這十二連環鎖,是天機閣的秘技,它以十二地支為基準,藏有數千種變化,可以說是這世間最難解的鎖。而且,天機閣每造出一對鎖匙,就會將圖紙毀去,只有其主人,才知道如何匹配。」

  楊殊訝然:「竟如此難得?它又怎麼會在你手上?」

  明微淡淡道:「這是我娘生前給的,說是明三送的。」

  這簡短的一句話,藏著許多玄機。

  楊殊脫口而出:「兵甲軍資!」

  「不一定是。」明微道,「但可以肯定,這把鑰匙所匹配的鎖,一定藏著非常重要的東西。」

  ……

  明晟神情冷漠,聽著屋內傳來的父母的爭吵聲。

  「你有什麼資格懷念她?她這一輩子的苦,不都是你給的嗎?兄長要娶她,你不敢爭。你當初選擇不爭,現在又來擺什麼姿態?」

  四夫人聲音激烈,仿佛過去十幾年,在四老爺面前謹小慎微、柔順體貼的是另一個人。

  「說啊?為什麼不說?你不是很生氣嗎?罵我呀!打我呀!」

  最終傳來的,只是四老爺冷淡的聲音:「我不與你計較。」

  「明菖!」四夫人卻要與他計較,聲嘶力竭地喊,「你這個懦夫!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想什麼?你想的是,雖然是雙生子,可自己差了哥哥太多太多,只有他配得起她,你配不起!」

  「是啊!你跟你哥怎麼比?他從小聰明過人,人人都說他是明家的希望。而你呢?你哥都要去參加春闈了,你連鄉試都過不了!所以,當你哥想娶她的時候,你卻步了。你覺得跟他爭,是自取其辱!她這樣美好,該嫁的應該是你哥這樣的完人。可是你沒料到啊!你料不到你哥會死得那樣早!」

  「於是她成了寡婦,於是她被老六欺凌,生生吊死了!你現在知道了,是不是很心痛?為什麼沒有早點發現?那樣也許她就不用死了。可是,她現在死了,你連為她報仇都不敢,只能躲在屋裡傷心!你就是個懦夫,徹徹底底的懦夫!」

  四老爺扶著門,漠然而立。

  說錯了啊。他在心裡說。

  他早就發現了,可是什麼也做不了。

  因為,沒有資格。

  最有資格的那個人都默認了,他有什麼資格!

  也許她死了才是好的,就不用再受苦了。

  屋外,明晟發現自己出奇地平靜。

  或許是因為,早就意識到了吧?

  別人眼中,他有個再圓滿不過的家庭,可明晟知道,這只是表相。

  父親心思游離,從來就沒放在這個家裡。

  母親心懷怨恨,只是十幾年來一忍再忍。

  他們貌合神離,同床異夢。

  表面那樣的圓滿,揭開來,裡面卻是那樣的不堪。

  「相公!夫君!老爺!」四夫人淒聲喊道,「你能不能正眼看看我?便是這樣痛罵,你都不屑與我生氣嗎?是不是要我罵她賤人,你才會有反應?她再好,我才是你的妻子啊!」

  明晟眨了下眼睛,不知道自己該去心疼母親,還是該體諒父親。

  「我知道你不會的。」四老爺輕輕的聲音傳過來,「這些年讓你這麼痛苦,是我的錯。但是,太遲了。我原來以為,自己能當個好丈夫、好父親,我真的以為自己能做到。直到,十年前……我做不到了。」

  她幸福著,所以他可以抽身。當她身陷泥沼,他就陷入了無法掙脫的愧疚。

  他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已經很晚了,事情早就不能挽回。

  他憤怒地去找二哥,結果被帶到了那個小院子裡,見到了本以為已經死去的人。

  從那時起,他就不是一個人了。

  他只是一個傀儡。

  「別再惦記這件事了。」他的聲音冷靜極了,甚至帶著一點同情,「孩子都這麼大了,何必跟自己過不去?為了我這麼個懦夫,為難自己,太不值了。」

  直到這時,四夫人終於痛哭起來:「你好狠心,你好狠心啊!」

  他的同情,是一把最鋒利的匕首,狠狠扎進她的心窩,將最後的希望攪得粉碎。

  這樣的置身事外,才是真正的決絕。

  不是他不給,是做不到。

  天底下最叫人為難的事,就是做不到。

  哪怕海枯石爛、天崩地裂,哪怕她有千般對,他有萬般錯。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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