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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是這個意思。”祝翼鋮卻根本沒看祝遠誠的表情,便打斷了他,“我不是因為和他們鬧彆扭才不肯花他們的錢。而是因為現在北平在日本人的手裡,他們的錢,當然也是和日本人沆瀣一氣才賺到的!這錢上面一股亡國奴的臭味,髒得要命!”

  堂兄祝翼鋮的態度十分堅決,祝遠誠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只得隨祝翼鋮自己想怎樣就怎樣。於是,祝翼鋮便住進了難民區。當然,這意味著他每天都會看到身邊上演著各種他眼中的“醜態”,或者嗅到瀰漫在煙火人間的市儈氣息。這些人間煙火,從第一天開始就讓祝翼鋮愈發感到中國已經沒有希望。

  儘管如此,祝翼鋮卻仍然不肯搬去和祝遠誠住在一起。過了一兩天,他的導師湯飛凡教授組織了醫療隊,進入難民區開始做義工,祝翼鋮便也加入其中。他出國深造的事情已經基本定下來,只是因為上海突然爆發了戰爭,便推遲了一段時間。按照他導師的計劃,等上海的局勢稍微平靜一點之後,便送祝翼鋮去美國,對方正是他自己的母校。

  這些醫學生做的都是些醫療、救護方面的工作。八·一三之後沒幾天,在湯教授的主持下,一個簡陋的醫療區成立了。其中的醫療工作者,就是上海所有自願義務奉獻的醫生和醫學生。而為他們打下手的,除了懂得一些醫護知識的神職人員,就是受過基本互助和野營訓練的童子軍。

  出於對導師的尊敬,祝翼鋮加入了醫療工作的行列。不過他的心裡卻對這種純義務的組織頗不以為然。既然祝翼鋮固執地認為人性本惡,民智未開,那麼在他眼裡,為民眾服務的事情,自然也只是一廂情願而已。實際上,與其說他是抱著服務的心態,倒不如說他將這當做了一種另類的實習。

  這實習的內容之一,也許就包括如何在藥物和繃帶都缺乏的情況下完成各種手術。

  “消毒水是外科最基本的藥物,連這都沒有,若感染怎麼辦!這情況我處理不了!”當著眼前這個陌生中年人的面,祝翼鋮暴躁地摔了手中的繃帶和手術剪吼道。孟芸倩剛剛幫他遞了裝滿醫療器械的托盤過來,看著祝翼鋮發火,一時間似乎又不好離開,尷尬地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中年人是被日本飛機投下炸彈的碎片刮傷,臉上、背上、手臂上都是流血的傷口,有幾處已經結痂,頸部更是被彈片削去了一塊肉。他臉色鐵青,抿著的嘴唇因為痛苦而有些扭曲。儘管如此,他卻緊咬著牙關一聲不吭,皺著眉頭坐在祝翼鋮對面,眼睛死死盯著自己手臂上的傷口。

  祝翼鋮見孟芸倩沒有反應,心情更加煩躁,突然“噌”地站起來,右手在簡陋的工作檯上一拍,話中帶刺地質問:“你們童子軍不是說要為難民募捐,而且王曉籟已經答應捐給你們外科藥物了麼?怎麼,難道說他在各大報社記者面前出盡了風頭之後,他講過的話也就不算數了麼?”

  無論從年齡還是經歷論起來,上海商會會長王曉籟都無疑該算是祝翼鋮這個青年學生的長輩。祝翼鋮卻如此桀驁不馴地直呼其名,不僅祝翼鋮對面等著處理傷口的那個中年人搖著頭皺了皺眉,就連孟芸倩都深覺不妥。雖然有時候這樣的態度在青年當中也是一種時髦,但是當那個被反叛對象是不遺餘力支持抗戰的王會長時,孟芸倩忍不住有話要說。

  “祝大哥,你太誤解王會長了!”由於祝翼鋮平時表現得實在太暴躁而好辯,孟芸倩深吸了一口氣,才上前一步說出了這句話。祝翼鋮本來已經重新拿起了手術剪和繃帶,雖不情願但還是很認真地準備為眼前的中年人包紮,聽了這話卻又放下了手中的工具,抬起頭,略帶挑釁地瞄了孟芸倩一眼:“我怎麼誤解了,說來聽聽!”

  孟芸倩心中又著急又委屈,她用力咬了咬嘴唇,到:“日本正在將越來越多的兵力投入上海,醫用物資運不進來。我們已經用募捐來的錢,把全城能買到的藥物和醫用品都買下來了。可是日本飛機動不動就發動空襲,民眾傷亡很多,醫藥需求量實在太大,就……”

  女童軍的解釋似乎並沒能說服祝翼鋮。他不屑地撇撇嘴,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不再看孟芸倩,卻拿起鑷子夾了一小塊藥棉伸進消毒水瓶子裡,企圖能從裡面蘸出一點剩下的消毒水,哪怕只是能夠沾濕藥棉也好。然而瓶子裡面早已乾涸,他現在做的事,大概幾天前就有他的同學做過了。

  祝翼鋮用鑷子夾著藥棉在空瓶子裡用力戳了幾下,不由得又暴躁起來。孟芸倩看到祝翼鋮情緒這樣糟,不知怎地卻有些難過。一時間她似乎忘了祝翼鋮的暴烈脾氣,湊上前去小聲說:“祝大哥,要不然……我再和楊惠敏商量一下,問問王會長,上次杜先生幫忙運進上海的消毒水還有沒有剩下的。”

  “上次的消毒水?”祝翼鋮好不容易強迫自己平靜下來,聽了這話又忍不住將手中的鑷子狠狠地往托盤裡一放,發出“哐”的一聲。一旁坐著的傷員本來已經痛得臉上肌肉微微抽搐,碰上祝翼鋮這麼個既暴躁又固執的學生,大概應該算他倒霉。若換了別人,大概這時應該已經在處理傷口。此刻聽到孟芸倩的話,他也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孟芸倩抿了一下精巧的小嘴,點點頭:“沒錯。其實前幾天我們童子軍去找王會長募捐之後,他確實托杜月笙先生幫忙,為我們從後方運來了一批醫療物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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