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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這話,祝遠誠張了張嘴想說什麼,祝翼鋮卻沒給他說話的機會,自顧地繼續:“長城血戰,華北淪陷,他張逆自忠卻在北平當個傀儡市長,還不夠漢奸嗎?他這樣對得起二十九軍嗎?”說到這裡他又想起了之前糾纏孟芸倩的那個小市民說的話,忍不住又說:“有這樣的漢奸將軍,也難怪民眾會不信任政府!這種人都可以當上將軍,政府還要憑什麼讓我們去信任?”

  說這些話的時候,祝翼鋮的胸口微微起伏,似乎是太激動了些。他突然又帶著些莫名其妙的同情目光瞥了祝遠誠一眼,用一種似乎是極其失望的語氣說:“遠誠,我真不想親眼目睹中國的滅亡,所以我才一直都想要出國。你也離開吧,這個腐朽黑暗的國家積弱太深,民智未啟、民風愚惡,覆滅是遲早的事。”

  “哥,你來上海三年,真是一點都沒變。”明明是自己再熟悉不過的那種調調、那種語氣,祝遠誠卻仿佛陌生人一般打量了祝翼鋮一番,才若有所思地說。祝翼鋮不知祝遠誠這番話的含義,皺皺眉頭,反問:“怎麼了?”

  祝遠誠抿了抿嘴,聽出祝翼鋮的疑問是純粹的詢問而非質問,才說:“其實你剛才說的關於張自忠市長的那些話,我們同學都說過,有的甚至更激烈,甚至連粗話、髒話都罵了出來。我們的同學當中,也有人去找張市長請願,抗議他賣國求榮、答應投降日本人還出任北平市長的行為。”

  北平的學生請願,祝翼鋮也聽說過一點。雖然這些年來他一直都專注於學業,但是關於北平的消息,他還是會關注一些。現在聽祝遠誠說出來,祝翼鋮又忍不住開始攻擊:“請願的結果有用嗎?人家堂堂市長,還是日本人指定的官,心思早該放在怎樣當好日本人的狗腿奴才、怎樣討好他的日本主子上面了吧!你們又沒錢又沒權,人家那裡有時間和心情理會你們這群學生呢?”

  祝翼鋮說話的間隙,祝遠誠第一次搶了話頭:“哥,當時我們同學聯合了北平其他的學生一起去找張市長請願,也有人說或類似的話。當時還有人猜測張自忠會不會用機槍對付學生。可是我們同學的代表見到他之後,他卻對大家說,若是愛國的話,就省下在這裡抗議的力氣,去做點有意義的事情。”

  “於是你覺得有意義的事情就是去蘇州?”祝翼鋮尖刻地問。祝遠誠沒有介意祝翼鋮話中的諷刺意味,只是回答:“其實我也不知道該去哪裡,就是想要和我的同學們一起離開北平。我不想受日本人的統治。可是我不敢像你一樣公然離家,我也沒有你那種魄力。所以對父母我只能編個他們能夠接受的理由,他們才會允許我出門。”

  聽著祝遠誠的解釋,祝翼鋮面無表情。祝遠誠不太敢看祝翼鋮凜冽的目光,低著頭繼續說:“大伯、伯母和我父母聽說我要來南邊,就讓我到上海來勸你回家。我知道你打定主意的事情,是誰也勸不回的,我當然也一樣。不過我也真想知道你在上海怎麼樣,也想能見到你,所以才來的上海。”

  這番話是祝遠誠的真心話。從小他就一直將祝翼鋮當做偶像,小時候他喜歡模仿祝翼鋮的舉止;讀書的時候他更總是拼最大的努力考取祝翼鋮的母校。就連在和人說話的時候,他也有個不自覺的口頭禪“我堂兄說”,後面的話,當然都是引用祝翼鋮的話。

  可是雖然祝遠誠小時候模仿過祝翼鋮,長大以後兩兄弟性格卻實在大相逕庭。祝翼鋮熱血固執,而且相當叛逆,懷疑一切;祝遠誠卻安靜隨和,習慣於服從安排。祝遠誠經常羨慕堂兄的堅定自主,然而他自己卻很難做出忤逆父母長輩的事情來。

  對祝遠誠的話,祝翼鋮不置可否地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嘴角向一邊略略一撇,問:“那麼,遠誠,你來上海,究竟是不是為了要勸我回去?如果你只是找個理由離開北平,我倒覺得這不像是我那個對父母溫順聽話的孝順堂弟了。”

  祝翼鋮雖然並非有意,話中卻還是不自覺地帶出一絲諷刺。祝遠誠對此早已習慣了,也已經沒什麼感覺。他認真地想了想,低下頭,有些自卑地小聲答道:“哥,我一定又讓你失望了。其實,一開始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走,只是我的同學們都很激動地離開北平,我就覺得我似乎也應該這樣做。”

  這樣的答覆,倒也和祝遠誠很相符。祝翼鋮想著,眉毛微微跳了一下,沒說話也沒有看祝遠誠。祝遠誠低著頭有些侷促地扳了一下手指,又說:“其實我也不知道該去哪裡,我們同學中有的說要去保定投奔二十九軍,有的去了鄉下。我想到我有個姨媽家在蘇州做綢緞生意,就和父母說想去蘇州。”

  “結果他們就讓你來上海把我找回去?”祝翼鋮有些不屑地打斷了祝遠誠,“他們覺得就你能讓我回去?”祝遠誠連忙擺手:“不不不,他們應該只是想讓我告訴你,你不想做的事情,大伯和伯母不會再逼你了。”說著,祝遠誠的聲音更加低下去,如蚊子般,只能勉強聽清:“當然他們說,如果你能回去就更好了。”

  祝遠誠有些畏懼的眼神讓祝翼鋮意識到自己剛才的態度似乎是過於激烈了。他連忙解釋說,自己並不是針對祝遠誠。祝遠誠溫和地擺擺手表示沒關係,為了表明真的沒關係,他還帶著點稚氣地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齊的牙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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