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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克曼再次緩緩上下打量了蓋伊一番,靜默了很久之後才說:“好吧!”

  從收銀台上看過去,蓋伊看到許多放酒瓶的架子,請馬克曼喝杯酒大概是好客之道吧!

  “喜歡威士忌嗎?”

  蓋伊在買酒時,馬克曼的心情輕鬆了一些。

  “可樂就可以了,不過加點兒東西在裡面,味道會更好喲。”

  蓋伊也買了幾瓶可口可樂。

  他們默默地驅車回旅館,默默地搭乘電梯、走進房間。蓋伊心中納悶他會怎麼起頭。有十幾種起頭的方式,蓋伊卻全都棄之不用。

  歐文在扶手椅中坐下,好整以暇地一面用蠻不在乎的懷疑眼神瞄著蓋伊,一面品嘗著大杯威士忌加可口可樂。

  蓋伊結結巴巴地開口說:“你——”

  “什麼?”歐文問他。

  “如果你知道是誰殺了蜜芮恩,你會怎麼辦?”

  馬克曼一腳砰然落地,然後坐直身子,皺起的眉毛在眼睛上方連成又黑又密的一直線。

  “你殺的?”

  “不是,不過我認識殺死她的人。”

  “是誰?”

  他皺著眉坐在那裡時有何感受呢?蓋伊心裡納悶著。厭惡?怨恨?氣憤?

  “我知道是誰,警察很快地也會知道是誰了。”蓋伊遲疑了一下,“是一個叫查爾士·布魯諾的紐約人。他昨天死了,溺死的。”

  歐文略微向後靠坐,啜飲了一口手中的飲料。

  “你怎麼知道的?他自招的?”

  “我知道,我知道有好一陣子了,所以我才覺得是我的錯。錯在不願背叛他。”

  他濡濕雙唇,吐出每一個字都很困難,而他卻又為什麼要這么小心翼翼,一點一滴地揭露自己呢?他所有的幻想,想像著脫口說出一切的喜悅和解脫又在哪裡呢?

  “所以我才責怪自己。我——”

  歐文的聳肩動作阻止他說下去。他看著歐文喝光飲料,然後蓋伊下意識地便去為他再調了一杯。

  “所以我才責怪我自己。”他再說一次,“我必須把情況告訴你,這是非常複雜的。你知道,我要去梅特嘉夫的路上,在火車上與查爾士·布魯諾相識。火車事件是在六月的事,就在她被殺之前。當時我正要去辦離婚手續的。”

  他咽一下口水。看吧,他以前從未跟任何人說的話,他自願說出來了,而且現在這感覺是如此的平凡,甚至是如此的屈辱。他的喉嚨里有無法去除的干啞感覺。蓋伊審視著歐文狹長、黝黑的殷切臉龐,那皺起的眉現在鬆開了些。歐文又蹺起腿來,蓋伊猛然記起歐文在審訊時所穿的灰色鹿皮製皮鞋,那是雙有富彈性側部的純棕色皮鞋。

  “而且——”

  “怎樣?”歐文催促著他。

  “我告訴他蜜芮恩的名字。我告訴他我恨她。布魯諾有個殺人的構想,雙重謀殺。”

  “老天哪!”歐文低喊一聲。

  這句“老天”讓他想起布魯諾,蓋伊忽然有個可怕,極端可怕的想法,想到他可能陷害歐文掉入布魯諾用在他身上的同樣陷阱里,想到歐文依序也會抓住另一個會再抓住別人的陌生人,就這麼一直無限地一再陷害,一再獵捕下去。蓋伊起了一陣戰慄,握緊了拳頭。

  “我錯在跟他談話,我錯在告訴一個陌生人我的私事。”

  “他跟你說他要去殺死她嗎?”

  “沒有,當然不是,是他有一個構想。他瘋了,他是個精神變態者。我叫他閉嘴,下地獄去,我甩掉他了!”

  他又回到火車的個人車廂里。他正要走出個人車廂到月台上去。他聽到火車沉重的門砰然關上的聲音。甩掉他,他曾這麼以為!

  “你沒有叫他去殺人。”

  “沒有。他根本沒說要去殺人。”

  “你為什麼不直接乾脆地說呢?你為什麼不坐下呢?”

  歐文慢條斯理的刺耳聲音使房間再度穩定下來。他的聲音像塊醜陋的岩石,紮實地擊中乾燥的地表。

  他不想要坐下,也不想要喝酒。他曾像這樣在布魯諾的私室里喝過威士忌。這是結束,而且他不想要它跟開始一樣。他碰了碰他禮貌性為自己調的摻水威士忌的酒杯,轉過身來時,歐文正在他的杯中倒入更多的酒,不停地倒,仿佛是要做給蓋伊看,他並不想在他背後偷偷倒酒似的。

  “那麼,”歐文懶洋洋地說,“如果這個傢伙正如你所說的是個瘋子——這也是法庭最終的看法,說兇手必定是瘋子,不是嗎?”

  “沒錯。”

  “我的意思是,我當然明白你在那之後的感受,可是如果它如你所說的只是一段對話,我就看不出你為何該如此激烈地自責了。”

  蓋伊不可置信地瞪著他,難道他所說的對歐文而言不重要嗎?也許他並不完全明了。

  “但你瞧——”

  “你是何時發現此事的?”歐文的棕眼看起來像泥漿般的混濁。

  “事後大約三個月吧。但你瞧,如果不是我的緣故,蜜芮恩現在還活著。”

  蓋伊看著歐文再次以口就杯喝飲料。他感覺得出正滑入歐文寬闊的口中那令人作嘔的可口可樂加威士忌的味道。歐文將會怎麼做呢?突然躍起,摔掉玻璃杯,像布魯諾掐死蜜芮恩一樣的掐死他嗎?他無法想像歐文會繼續坐在那裡,但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歐文並未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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