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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爆肚北”死後,小鋪夥計玉石阿請“一枝筆”回來做主。本來玉石阿想卷著現金逃跑,但是一想,如果他一跑,人家以為殺害“爆肚北”的是他,於是就老老實實地留了下來。

  “一枝筆”做過爆肚小鋪的掌柜,什麼情況都熟悉,馬上就接了手,等著“爆肚北”娘家來人,但“爆肚北”娘家遲遲不見人來。另外那家小院空著,他就帶著小屁孩住在這裡,也算是代表“爆肚北”替金枝看著房子。

  “一枝筆”把發生的情況告訴了那金枝,然後說要回到他的東四八條。可是當他背著包袱要走的時候,小屁孩突然說,爸爸你不要走!

  小屁孩剛剛懂事的時候就沒有見過爸爸,好不容易見到了,沒有幾天就給丟了。算來算去,他跟“一枝筆”相處的時間是最長的,而且“一枝筆”對他也特別關心。按照小屁孩的邏輯,這個爸爸才是真的,就跟金枝是他媽媽一樣。

  小屁孩這麼一叫,弄得金枝十分臉紅。“一枝筆”對小屁孩說,不許亂叫,我去幾天就回來。

  小屁孩拉著他,說什麼也不讓走,說,你別走,你走了,就不回來了,上個爸爸就是一走不回來了。

  金枝一看這樣,就說,柳先生,你就住下吧,咱們也不是小孩子年輕人了,您也是知書達理的人,這個我知道。

  “一枝筆”只好留下,他退了東四八條的房子,撤了隆福寺的街頭秘書攤子,住在那家小院。白天到爆肚小鋪照應著,晚上回來有空就教教小屁孩念書。第二年,小屁孩上了小學,成績非常好。金枝和“一枝筆”輪流去給小屁孩開家長會,小屁孩的老師因為總聽小屁孩說這個是他媽媽,這個是他爸爸,還以為他們是夫婦兩口子。

  金枝喜歡這個小屁孩子,又看他是個孤兒,內心就多了幾分心疼。本來金枝還想找個普通人家嫁人,了結做女人的一個心愿,但是小屁孩子管她叫媽,管“一枝筆”叫爸,弄得金枝沒有再找別人的心情。

  一男一女兩個人住在一個小院子裡,不免都會想到成人之事。金枝也考慮過,是不是嫁給“一枝筆”就算了。她對“一枝筆”說不到愛,開始是覺得討厭,後來覺得可笑,漸漸地發現“一枝筆”是個心高無能的老實好人,但還是談不到愛。再說身邊還有一個孩子,於是她就不想這些事情。

  “一枝筆”呢,思想還是很頑固,他認為金枝是旗人貴族,軍閥的姨太太,雖然後來發現金枝不是壞女人,但是他也不認為是一路人。他心裡還是忘記不了“爆肚北”,一想起來就十分傷心,為“爆肚北”寫下很多動人的懷念詩歌和散文,但是報社和雜誌社的編輯認為詩歌散文跟爆肚聯繫不上,就一直不給發表。“一枝筆”也有多喝兩口的時候,有點衝動,但是一想起那個孩子,自己還要給他為人師表,於是他也不讓自己想那些事情。

  到了小屁孩十歲那年,一九三七年,日本人占領北京,重新登記戶口換發良民證,金枝和“一枝筆”領著小屁孩去派出所登記戶口。聽著小屁孩管他們叫父母,戶籍警察就自作主張地把他們登記在一個戶口本上。夫:柳俊亭,妻:那金枝,子:?

  戶籍員問,這個孩子大名叫什麼?

  上學的時候,“一枝筆”給他起了一個名字,叫那小辟,意思有大清復辟的意思,同學們都理解成“那小屁”。小屁孩也不在乎,因為已經被叫慣了。

  這時候聽見戶籍警察問這孩子的名字,金枝覺得“一枝筆”對這孩子下了不少工夫,就主動說,叫柳那辟吧。

  於是戶籍警察就在“子”後面一欄寫下了。以後同學們就叫他“柳那屁”,簡稱“那屁”。

  從派出所回到那家小院以後,“那屁”突然問了一個問題:人家的爸爸媽媽都睡在一起,你們為什麼不呢?

  那金枝還住在西屋,“一枝筆”住在東屋,“那屁”大了,住在北屋。

  金枝說,你爸爸晚上要讀書寫字。

  “那屁”想起來什麼,說,我明白了,他那支筆只能寫字,不能插插。

  “一枝筆”拿起院子裡板凳要打他,金枝拉住了他,然後對“那屁”說,你也快長大了,這個笑話以後不能說了。從此“那屁”不再說插插的話了。

  到了晚上,金枝躺在床上想,自己也四十七歲了,說話就要老了,還沒有當過女人,今天警察亂點鴛鴦譜,把她跟“一枝筆”登記在一起,她就想,算了吧,就是他吧!可是讓她主動去找“一枝筆”,她還開不了口。她輕輕地下床,把門閂拉開,心想,如果“一枝筆”夜裡進來,她不會阻攔。直等到天快亮,見“一枝筆”從東屋出來,腳步輕輕地出了院門去小鋪上班。

  “一枝筆”晚上也在想,“爆肚北”也不能復活了,眼前守著一個還有風韻的女人,雖然是敗壞大清名聲的女人,但是大清跟“爆肚北”一樣,看樣子也不能復活了。算了吧,就是她吧!他想晚上走過去跟她一起睡,當一回男人。他跟金枝情況差不多,還沒有當過男人。但是看到金枝的西屋門,想起了自己當年想為大清復仇,企圖姦淫金枝未遂、被當場抓住暴打的情景,一看見那屋子就血液上涌、下面發軟,失去了勇氣。於是他下床拉開自己的門閂,等著那金枝進來,結果等到天亮,也沒有見到人影,只好起床去爆肚小鋪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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