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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天,有個單身女人來敲金枝家的門,金枝出去一看,這個女人三十來歲,看著有點眼熟,就問,您是來看房?

  女人說,是呀,看我不像?

  金枝說,哪兒的話,請進來吧。金枝指著正屋說,就是這北房。

  女人說,我現在一直住東房,夏天熱,冬天冷,聽說你這裡有北房出租,我就過來看看。

  金枝問,我看您挺眼熟的,好像在哪兒見過您。

  女人笑著說,我是你胡同斜對面“爆肚北”呀!

  金枝這才想起來,她是達智橋胡同口上的爆肚小鋪的小老闆,小寡婦北北嫂,號稱“爆肚北”。

  “爆肚北”說,您是貴人看人高,從來不拿正眼瞧我們,所以看見了也認不出。

  金枝說,哪兒的話,我也吃不慣那個好吃的。我們老爺子活著的時候,他喜歡吃。我上次見您的時候,還是您當新媳婦時坐著驢車回門,從我家門口路過的時候那一次呢!說話也十來年了。

  “爆肚北”說,別提那個時候了,現在我也老模喀嚓眼老模喀嚓眼:北京方言,形容年老而面貌變醜。了,想起來就撓心,這輩子幹嗎當女人呢。

  金枝把“爆肚北”領進北屋看了看,問“爆肚北”滿意不滿意。

  “爆肚北”說,怎麼不滿意,我連做夢都想著住這樣的大北房呢!

  然後金枝跟“爆肚北”說好了價錢、條件、搬家的時間,一切都順利。

  把“爆肚北”送出了門,金枝鬆了一口氣,總算收入有著落了。

  “爆肚北”從東河沿出來,過了馬路。

  邊上一個穿著破大褂,髒不溜秋的尖嘴猴腮八字鬍,正蹲著,見到“爆肚北”扭著細腰過來了,連忙從牆根站了起來,問道,行了嗎?

  “爆肚北”哈哈一笑,說,“一枝筆”,我是誰呀,哪有不行的,下面就看你的了!

  那金枝 第六章2

  “一枝筆”大名叫柳俊亭,是達智橋的老住戶,祖上做過咸豐年的大學士,差點進了軍機,此人雖說是漢族官僚,但他死忠大清,看著大清被整治成這麼一副爛德性,在家是痛哭流淚,從此一心一意想從自己的後代培養出一個治國平天下的人才。到了柳俊亭出生,家裡都覺得這個孩子有忠臣良相之貌,就格外用心培養,居然小小年紀考中了舉人,準備等到三年之後參加會試,衝刺狀元,不料這時科舉制度被袁世凱這個文盲給廢除了,不久大清也垮了台,軍人勢力走向政治舞台中心。

  柳俊亭覺得考試做官這條路走不通,就去保定報名參加新軍,練習了幾天隊列,腰板總是挺不直,教官排長就問他,你是不是從小挑水把腰壓彎了?

  柳俊亭一聽,這不是踩乎他嗎?就說,我從來沒有挑過水,是讀書把腰讀彎了。

  排長是個大老粗,這人跟張宗昌一樣,根本瞧不起讀書人,就又問,那你讀書讀出什麼名堂來了?

  柳俊亭說,我光緒二十八年順天府鄉試舉人。看小排長沒有聽明白,又補充了一句,相當於營長吧。

  排長心想,我是排長,你丫說你相當於營長,這不是氣我嗎?於是就喊道,柳俊亭,向後轉!然後照著柳俊亭的屁股就是一腳,說,滾你媽的吧!

  就這樣,柳俊亭只好瘸著屁股回到了北京。

  回到北京,柳俊亭也找不到像樣的工作,就在家吃老本,賣點古董,給小報寫寫花邊文章混口飯吃,落了一個外號,叫“一枝筆”。女人呢,也是高不成、低不就,到現在還光棍,於是“一枝筆”的外號有了新的含義。胡同里的壞女人一聽到這個名字都哈哈大笑,暗示柳俊亭那個東西細得只能當筆寫文章。

  看著自己破落成這個樣子,“一枝筆”心裡那個恨呀:一是恨旗人,都是這幫人把大清搞垮了,特別是那個那拉氏老妖婆;二是恨當兵的,都是這幫扛槍桿子的,仗著武力欺負人,不講道理。斜對面的那個那金枝,是他仇恨的具體目標:一來她是旗人,而且是那拉氏老妖婆娘家的後代,二是她居然當了軍閥張宗昌的小老婆,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解恨的最好辦法,是把她槍斃了。但是他沒有槍,辦不到,那麼就把她給奸了,這是他“一枝筆”一個光棍大老爺們能辦到的。對,這是一個好主意!

  主意是好,但是一直沒有機會下手,後來看到那家小院破落了,那金枝窮得要出租房子了,一天在街上,又看見那金枝還那麼漂亮,於是又勾起了“一枝筆”幾乎忘記的仇恨。

  “一枝筆”去了那家小院,賊眉鼠眼的,金枝一看就覺得他沒安好心眼,就不租給他。於是“一枝筆”就來找小寡婦“爆肚北”幫忙。

  “爆肚北”原來是個鄉下姑娘,後來進城嫁給了老“爆肚北”,人家喊她北北嫂。老“爆肚北”脾氣暴躁,生意不好就打北北嫂,一天把她打急了,她就說,你生意不好別怪我呀,我來干!於是北北嫂掌管了小爆肚鋪子,讓老“爆肚北”後面歇著。北北嫂的工夫也不用在產品上,而是用在廣告上:把自己打扮得乾乾淨淨的,店裡沒有客人的時候,就叉著細腰在門口站著當廣告牌子,還真管用,生意立刻見好。生意好了,他們家就變成了北北嫂打老“爆肚北”,打來打去就給打死了。北北嫂變成了寡婦,繼承了“爆肚北”這個光榮稱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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