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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婉兒離開的時候心裡很快慰。因為她從顯的妒恨中,知道了顯對她的態度。她知道顯依然非常喜歡她。她甚至相信,顯是為了她才從流放之地回來的。她知道她就是顯的信念和夢想。顯是不會輕易放棄他少年時對婉兒的夢想的。如若有一天顯真的做了皇帝,婉兒相信他會恪守今天的諾言,給予婉兒一切的。那麼婉兒還企望什麼呢?

  安樂公主與武崇訓的婚禮燦爛華麗。

  婚禮因為女皇帝的駕臨而顯得更加神聖而莊嚴。

  婚禮就像誓言一般從此鐫刻在李武兩姓所有人的心中。

  從此世世代代。

  從此,那將是他們共同的王朝。

  李武之間的一次次神聖聯姻無疑使女皇帝一直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她很慶幸在她還活著的時候就看到了李武兩個家族之間幾乎家家是親戚,戶戶都有交匯的血脈。於是她便可以騰出更多的精力去寵愛她的張氏兄弟了。這樣長此以往,也難免會招來滿朝文武的非議,甚至連武皇帝自己的後代子孫們都對老祖母的這種變態的昏聵和淫蕩議論紛紛。

  女皇對此淡然一笑。特別是朝廷上對女皇私生活質疑的那些男性朝臣們,她更是寬宏大度,她堅信反正他們不敢對她寵愛的男人怎麼樣。

  而真正的敵人來自營壘的內部,這才是女皇所不能忍受的。那些個孫子輩的小兒女們竟也敢議論起聖上的私生活來了,這王宮還有王法嗎?多少年來,女皇最容不得的就是那些仰她鼻息而又背叛她的那些她的親人了。她對他們從不手軟,毫不留情,不管他們是兄弟姊妹,還是她親生的兒子。她對親人的寬容從來就是有限度的,多少年來她始終信守著,因為她知道來自於內部的反抗力量究竟有多麼可怕,歷史中幾乎所有王朝的毀滅都來自那些內部的勢力。

  所以武皇帝的家中決不姑息養奸。

  而不幸的是,這一次被張氏兄弟告發的,恰恰就是女皇的親兒子李顯的那些孩子們。在後宮裡竊竊私語他們的老祖母的,竟然是兩年前被她封為邵王的皇太孫李重潤、永泰公主蕙仙和她的丈夫魏王武延基。全是聖上的親人。無論是李姓還是武姓,他們全部都是女皇的親人,他們的血管里也全都流淌著女皇的血。

  女皇拍案而起。她先是止住了她翅膀底下的那兩個年輕男人的眼淚和抽噎,然後就即刻派人把太子李顯傳到了她的寢宮。這是她的家事。她當然無需到朝廷中去興師問罪,她只是把那個能替她掌管宮中詔命的婉兒叫來就行了。

  顯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他說兒臣罪該萬死,請聖上開恩。顯知道他的家已經又一次大禍臨頭。這一次,他們可能終於難逃一死了。

  你知道欺君是什麼罪嗎?

  聖上,聖上……

  既然他們是你的兒女,朕就委託你去處置吧。婉兒,你現在就和太子一道去為朕起草一份處置這幾個逆子的詔令來。明早上朝之前,朕要看到。

  炎熱的夏夜。顯卻周身顫抖,手腳冰涼。女皇一開口,就已經把他們逼上了絕路,或者說,就已經定了那幾個孩子的死罪了。

  婉兒也很悲痛忿恨,她想不到張氏兄弟竟是如此地狠毒,而聖上又是如此地絕情。他們又一次把顯擠對到死角上。讓顯在他的死和他的孩子們的死中作選擇。這是何等的殘酷。

  顯在那邊進退維谷。顯說不,我做不出這樣的決定來。顯說為什麼要我去殺我自己的孩子?不!那莫不如讓我先去死……

  不,殿下,不要這樣。這樣無濟於事的。

  那我該怎麼辦?殺了他們?

  殿下,真的,哭也沒有用。這是聖上要你做千古罪人。

  婉兒把血流滿面的李顯的頭緊緊抱在懷中。顯瘋狂地掙脫了婉兒。他說我的心還是肉長的。與其讓我親手殺了我的孩子,還不如讓我現在就死。就像賢那樣,讓母親成為兇手,讓她永遭世人的唾罵。

  婉兒說沒有用的。既然李弘和李賢都已經成為了階梯,那麼再多你一階又有什麼不同的?後世的罵名已然懸在了那裡,而你的死又能為那罵名增加多少分量呢?何況即使你死了,也根本改變不了那些自以為是的孩子們的命運。來吧,過來,讓我把你臉上的血跡擦乾淨,好嗎?

  顯竟然乖乖地走到了婉兒的身邊。這一次是他抱住了婉兒,是他扎在婉兒的懷中嗚嗚地哭了起來。

  第二天清晨。早朝之前,由婉兒起草的那一份詔書果然被準時送達女皇的寢殿。

  女皇昏昏欲睡。誰也不知道聖上是不是真的看到了那份賜重潤、永泰公主、武延基死的詔書。但是,當婉兒在朝廷上宣讀那賜死的詔令時,聖上確實是坐在她的皇椅上的。她根本就不在乎那幾個黃口小兒。她要讓天下知道,她依然是大周的皇帝。她依然是至高無上的。是誰也碰不得的。而她的那兩個寶貝,也是誰也碰不得的。

  婉兒是在宣讀了那份賜死的詔書當晚,來到文史館中和武三思見面的。她是特意來見武三思的。她一見到三思就靠在他的胸前哭了起來。她說她被這可怕的生靈塗炭的罪惡嚇壞了。她永遠無法解釋那個死亡的詔書是怎樣從她的手裡出來的。

  婉兒蜷縮在武三思的懷中,她問他,知道下令殺人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嗎?

  其實那時候武三思的心情也很不好。因為女皇下令殺掉的,不單單是李家的後代,也有他們武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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