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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又像從前。

  突然地,太子從她的身體中游離了出去。把衣服扔給婉兒。他說快點,你快穿上。走。離開這裡。離開東宮。這裡早已是墳墓。所有的人都在醉生夢死地等待著那個終局。可是你不一樣。你是好女孩。誰都可以毀滅,但是你不可以。走吧走吧。別讓我再看到你。也不要再卷進我們母子間的這勢不兩立的爭鬥中了。我已經不抱幻想。我決心抵抗到底。而你不該也拖進來,也如我般死於她的刀下。不。你已經夠不幸的了。離開吧。離開這是非之地。離開我。你是無辜的。無辜者尚且如此,何況我們這些深懷罪孽的人。走吧。

  婉兒離開。帶著滿身滿心的傷痛。又是一場夢。夢醒之後,婉兒的頭髮很零亂。

  賢和母親的關係越來越緊張。他明目張胆地把武(zhào,明空)說成是殺人如麻的劊子手,她不僅殺朝臣殺宗室甚至連她的親生兒子也不放過。他揚言他和武皇后不共戴天。他甚至希望她能儘快來殺了他。

  賢的瘋狂叫囂顯然是惹惱了武皇后。皇后忍無可忍,她寧可不要這樣的兒子,她知道她已經徹底失去賢了。既然事已至此就絕不能再有遲疑。她決不姑息養奸,縱容自己的兒子;更不想等待了,她已經等待得夠久了,她怕夜長夢多。

  武(zhào,明空)是在痛下決心之後,才派婉兒去東宮的。她對婉兒說,她出此下策全都是太子逼的,她只是苦於沒有一個能廢黜太子的證據。她說太子已謀反良久,他那裡一定有屯集的兵器。所以她要求婉兒利用太子對她的信任,努力查出太子謀反的如山鐵證。

  婉兒在那天傍晚回到了依然在政務殿等她的皇后身邊。在很昏暗的燈下。當婉兒說出了太子私藏兵器的事實之後她覺得她卑鄙極了。賢畢竟是她以身相許的男人。是她最心愛的人。她怎麼能出賣她最親的人呢?但是她就是出賣了他,她知道她將永世不得安寧。

  這是第一次,她將她愛的人的性命交付給了他的敵人。

  直到清晨。當啟明星亮起。一夜整裝待發的禁軍終於在武皇后的一聲號令下攻進了東宮。兵士們直奔馬廄。馬廄里的兵器當即便被輕而易舉地翻找了出來。

  武皇后令婉兒起草的那一份詔書不可更改。那是在武(zhào,明空)的盛怒之下,由婉兒一筆一划地寫出的。武皇后在婉兒草擬著那份置李賢於死地的詔書時,滿臉是淚。她不停地說著她是多麼愛賢,她對賢是怎樣寄予了厚望,就仿佛要將賢送進地獄的那個人不是她,而是正在起草詔令的婉兒。

  婉兒沒有眼淚。她的心已變得堅硬。縱然她在起草那份將自己最親最愛的人毀滅的詔文時有千般悔恨萬般傷痛,她都不曾有一絲一毫的流露。也是第一次,她看出了那是皇后在表演。

  兩個如此堅強的女人。

  她們都認為自己是愛賢的,而賢又恰恰是被她們置於死地的。

  幾天之後,處置太子李賢的詔書下達:

  太子懷逆,廢為庶民,流放巴州。

  公元683年,懦弱了一生的高宗李治,終於結束了曾帶給他無窮病痛和困擾的生命。他是在遠離長安、遠離祖宗的陵墓和廟堂的東都洛陽與世長辭的。他留下遺詔:太子李顯繼承王位,但一切重大國事必得由皇后處理。他不知道除了由武皇后執掌大權,還有誰能堪此大任。這是國事政事,是關係到整個王朝生死存亡的,而能將這天下撐持的,恐怕唯有皇后一人。然後高宗便撒手而去。所有的人間恩怨從此風流雲散。

  高宗的離去也許會帶走皇后今天的一切。她或許再不能垂簾聽政,再不能掌管國事政事,她要把天下的實際權力移交出去,移交給她的已經長大成人的兒子。她不能違反天下的綱常。

  朝廷在四天之中秘不發喪。

  秘不發喪是因為皇后要想方設法做好應付一切因聖上仙逝而可能突發的事件的準備。皇后儘管悲哀,但她還是鎮定自若地做好了這一切,她甚至在極度的悲傷中,做好了徹底將權力移交出去的準備。她為高宗安排國葬,同時為她即將即位的兒子鋪平道路。

  這使婉兒又一次震驚。她更加欽佩皇后了,她不知這個天下最偉大的女人,究竟心有多深,胸懷有多寬廣。她看著皇后默默地做著那一切。她不能想像那個今後不再是皇后臨政的王朝,會是怎樣的一種景象。她並不真正了解那個即將繼位的太子李顯究竟是個怎樣的庸才,她不知道一個那樣不堪造就的君王會把社稷引領向何方。婉兒跟隨皇后的時候皇后已經臨朝。所以婉兒除了皇后,不知道還有誰能替代皇后。婉兒熟悉的,只是皇后垂簾的朝政;而她崇拜的,也只是皇后的政治才能。她認為只有皇后才具備君臨天下的能力。她不相信顯真的能治理國家。她將懷念皇后當朝的時代。

  四天之後,向天下宣告為高宗國喪。與此同時,太子李顯正式即位。顯即位時二十八歲,正是一個男人最輝煌燦爛的時代。

  而五十六歲的皇后,則在高宗國喪、太子登基的同時,被尊為太后。那種太后的寂寞與蒼涼。從此深居後宮的狀態,是皇太后本人也不能適應的。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皇太后難道從此就真的只能待在後宮,頤養天年了嗎?

  一位君王的謝世,確實意味著一個新時代的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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