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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荒原多古意,孤桐立秋風(3)

  馬建忠和張德彝都為了難,剛才他們離開崇厚時,崇厚甚至威脅說:“他郭筠仙要想清楚些,京師遍傳他是漢奸;大清無此臣子的話早已見於白簡。他莫非還要再次證明此說非誣?”

  想到此,馬建忠不由苦苦勸道:“大人將就一回吧,不管怎麼說,這三跪九叩是面對聖牌,是望闕謝恩,是恭請聖安,又不是跟他崇地山下跪。”

  郭嵩燾連連搖手道:“我打定主意了,你們無須勸得。這哪是跪皇帝,是他要當著洋人擺譜。可他是欽差,我不也是欽差麼,他不過是路過此地,又不要交代公事,我不見也無關緊要的。”

  黎庶昌說:“您固然是無官一身輕,一下超脫了,可也該替他人想想啊,眉叔奉派來歐洲考察,任重而道遠;其餘諸位同寅,也是仕途才起步呢,作為屬吏,他們負有規諫的責任,崇地山縱然無可奈何你,可他若找他們的岔子,說左右從中播弄是非,他們這一班人可吃不下這一副瀉藥,就是晚生我,也不想因這類事開罪崇地山這個得志小人。”

  聽黎庶昌如此一開導,郭嵩燾不由沉默了……

  百年心事難平淡

  郭嵩燾最後還是去達拉固旅館行了“大禮”,然後與崇厚稍作應酬,便匆匆告辭。

  崇厚在巴黎呆了5天,直到過了聖誕節才乘車去了俄京彼得堡。

  送走了這個荷花大少,郭嵩燾在法國開始辦交代了,曾紀澤既已電留黎庶昌繼續供職,未了事便可向黎庶昌交代。

  元旦後的第三天,終於得到曾紀澤在馬賽上岸的消息。

  見了二位先行,郭嵩燾當晚設便宴為他們洗塵。

  劉開生是四川人,與郭嵩燾素無淵源;左秉隆卻是湖南人,這以前在曾國藩帳下辦文案,後來在郭嵩燾推薦下,去上海同文館學外語,此回由曾紀澤奏調任為翻譯,因此之故,對郭嵩燾十分親熱,口稱老師,自稱弟子。

  郭嵩燾盼了半年的事終於有了著落,千斤擔子一朝輕卸,自然也高興,席上不覺多喝了兩杯白蘭地。不想這酒是後發作,加之上了年紀的人,夜飲不宜過量,有口福而無肚福,當晚頗覺飽脹,一連起來了好幾次。他怕驚醒了槿兒和英生,沒有披衣,竟因此感染風寒,第二天頭昏腦脹,四肢乏力,槿兒趕緊張羅請醫生。

  若在平日,偶感風寒,他是不願這麼扯旗放炮張揚的,免得各位下屬前來探望,多費口舌。今日卻不同,槿兒在外吩咐僕人請醫生他卻並不攔阻,待使館派出翻譯請來醫生後,他立刻讓黎庶昌等人陪同進臥室看視,連劉開生、左秉隆聞訊也來了。

  大家見他一副病懨懨的樣子,似是十分沉重。醫生量過體溫,用聽筒聽過胸腹部,然後開處方、取藥,並告訴劑量服法後便告辭。黎庶昌見此情形,臨別時只好說:

  “老師玉體違和,只能安心靜養,劼剛來了,由晚生代為迎接。”

  郭嵩燾要的就是這句話,忙點頭表示感謝。

  黎庶昌出來後不由微微搖頭。郭嵩燾這“病”其實多此一舉,作為曾門弟子,黎庶昌深知曾紀澤的為人,別看他承父蔭少年得志,眼下以一等侯爵大理寺少卿出任駐英法欽差大臣,卻不會恃勢而驕,尤其是在郭嵩燾這個父執面前,更只會謙恭有禮,他可不是崇厚那樣的紈絝子。

  果然,曾紀澤下車後,不見正使來迎,心中雖也詫異,但聽黎庶昌說郭嵩燾這個“親家爹”有病,忙說:“那我應該先去看望他老人家。”

  所以,什麼三跪九叩之禮、恭請聖安的儀式全免了。一進門,行李尚未安頓,便換上便服,徑直由黎庶昌領著往郭嵩燾房中來。

  “筠丈,久違了。”曾紀澤從容進房,在床前長跪請安,口稱“丈人”。這本是對父執的尊稱。曾、郭兩家本通家之好,連內眷也無須迴避的,所以槿兒也沒有走開。眼下一邊代老爺答禮,一邊說:

  “劼剛兄弟,一路辛苦了。”

  說完又對著床上閉目養神的郭嵩燾說,“老爺,來貴客了。”

  郭嵩燾在床上,此刻似才驚醒,趕緊掙扎著坐起,口中說:“哎呀呀,怎麼這麼快?你是欽差,該我出迎,可恨這身子。”

  一邊說一邊坐直了身子、披衣服。

  這裡曾紀澤已拜了三拜才起身,又趕緊上前按住他說:“不要緊不要緊,您還是躺下吧,躺下好說話。”

  曾紀澤於是在床邊坐下來,其餘的人則坐在下首沙發上。

  接下來,曾紀澤先告訴他家中親眷平安,然後又談起湘中故舊;說到朝中政局,有的多是親友信中不便形諸文字者。

  海外羈旅,鮮聽鄉音,乍聽這些,自然時而感奮,時而氣餒。這中間,最令人氣憤的除了吳淞鐵路果然被拆毀外,就是最近發生的留學生風波——因有吳子登的奏報,清流因此對留學生紛紛提起彈劾,雖有恭王一力主張,但終於擋不住眾怒。於是,兩宮太后決定,從此不再派幼童出洋,已在美國的不管學業成與未成,明年一律回國。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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