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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泰嶗等人並未看破這一切,在他們眼中,這家“新世紀”遊戲俱樂部建在西都大學環境最優美的東校區,開業沒多久,辦卡優惠,電腦給力;而這款融合了《彩虹六號》和《雷神之錘》優點的FPS新作很受歡迎,隨時可以聯上幾十個玩家一起嗨;這些玩家有時還帶漂亮女朋友一起去玩,當著美女的面在遊戲裡狂虐她男朋友,對光棍們來說簡直是無與倫比的精神享受;更重要的是,俱樂部里有沙發和空調,附近就是食府路和小賣部,後勤補給充足,憑俱樂部會員卡還能打七折,玩幾個通宵都不成問題。這麼多好處,足矣。

  所以,當鄭能諒說他不能同行的時候,幾位舍友都感到很失望。“你這重機殺手不參戰,不是把第一拱手讓人嘛?!”“這麼晚了,除了通宵遊戲,還有什麼好玩的?”“老實交代,你是不是想偷偷溜回去幽會戴琺珧?我就覺著你剛才看她的眼神不對!”“俗話說,上陣父子兵,為父我都……”

  “去去去,我還你爺爺呢,我就是到東大街買點東西,回來就去俱樂部找你們。”鄭能諒撂下句藉口,便一個人跑到馬路對面,等著從西都大學開往火車北站的3路公交車。

  在這座年邁的城市裡,鄭能諒最喜愛的運動就是坐公交車。之所以稱其為運動,是因為西都出了名的節奏慢,人們平時吃飯、走路或者幹活都似千年神龜一般懶洋洋的,可是在搭乘公交車的時候就會搖身一變成霸王龍,嗷嗷叫著衝鋒陷陣,擠個脫臼骨折大小便失禁都是家常便飯。在生死相搏的搶座過程中,所有乘客的體能都得到了極大的鍛鍊,名副其實的全民健身。而當所有人筋疲力盡擠上車後才發現原來僧少粥多,座位其實綽綽有餘,於是被擠成大小便失禁的就覺得特別冤,非要在車上尿一下才解氣,以致許多公交車的角落裡都蕩漾著比芥末更能提神醒腦的酸臭味。

  鄭能諒向來不喜歡與人爭,所以每次都站在人群之後、戰場之外,靜靜地看著,直到那火腿腸般臃腫的人流整截塞進了櫻桃小嘴似的車門,他才不慌不忙跟上去。這次也不例外,一層座無虛席,鄭能諒和往常一樣直接上了二層,坐在最後一排靠角落的座位上。這3路車在西都小有名氣,因為有位作家在乘坐這路車的時候邂逅了美好的愛情,浪漫的故事引來無數年輕人效仿,火爆的客流直接導致3路車從單層車升級成了雙層車。鄭能諒愛坐公交車,很多時候不為去任何地方,只是在這座城市裡遊蕩,此時的公交車對他來說並非交通工具,而是夥伴。在這些夥伴中,3路車與他最親密,因為他第一次來西都時就是坐3路車從火車站到了學校。第一次,對他而言是個很特別的字眼,第一次聽過的歌,第一次看過的電影,第一次讀過的小說,他總念念不忘、反覆溫習,即使後來遇到了更好的,也很難取而代之。

  運氣不錯,這個角落沒有酸臭味,鄭能諒戴好耳塞,打開別在腰間的隨聲聽,頭輕輕倚上車窗,感受著細微而有節奏的震動,身心緩緩浸入了恬淡如水的夜色與柔美如絲的旋律。當曲子從《BalladepourAdeline》跳到《Murmures》時,玻璃上出現了點點水珠,細密的雨絲為飛逝的景物籠上一層薄紗,在橘黃色燈火的烘托下宛如翻開了一本老相冊,悄悄喚起一些塵封在記憶深處的人和事,一波接一波沖刷著他的大腦皮層,令他產生時空顛倒的錯覺:貼著車窗涓涓而下的細流仿佛與世無爭的淳江,絢麗多彩的廣告牌上浮現出春光明媚的九龍山,靜穆深沉的古城門化身為上學路上那座不知名的小石橋,包子鋪里氤氳的熱氣傳來汽糕誘人的清香,琳琅滿目的書店裡閃動著埋頭苦讀或嬉笑玩鬧的年輕身影,連城牆根盤腿席地而坐的流浪漢,也讓他的心跳起了微妙的變化……移動的公交車像一個磁頭,從走馬燈似的景物連接成的磁帶上讀出了歲月的留聲。

  鄭能諒也不明白,究竟是他的想像力過於豐富,還是西都的懷舊氣氛太濃,只要在公交車上這麼靜靜地坐著,他就會產生無邊的回憶與遐想,如膝跳反射般身不由己。剛才在聯誼宿舍,戴琺珧那一番關於他的分析讓他忽然想起了孟楚憐,心中一陣慌亂。慌亂並非因為戴琺珧精準的分析,也不是因為想起了孟楚憐,而是因為“忽然”。於鄭能諒而言,孟楚憐是他中學時代最美好的記憶,是一個難以替換的存在,想起她,本該“經常”,而非“忽然”。這微妙的變化讓他驚訝地發現,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對孟楚憐的牽掛不再那麼頻繁那麼熱烈,曾經每天一筆的日記已經荒廢了好一陣子,當年最愛聽的《沉醉於風中》也悄然被《I Started A Joke》所取代,更不可思議的是,他上一封寫給她的信似乎是在兩個月前,她的回信還不見蹤影,而他竟然不焦慮。種種跡象表明,他出現了喜新厭舊的苗頭。

  問題是,誰是“新”?秦允蓓?她像一隻貪玩的小鹿悶頭闖入他的世界,他用孟楚憐冒充女友婉拒了她的告白,但她的真誠與善良讓他無法快刀斬亂麻,以模糊的身份交往了近一年,他對她的態度也產生了微妙的變化,甚至主動親吻了她——這麼多年來,他連孟楚憐的手都不曾拉過一下。抑或是戴琺珧?他與她萍水相逢,她像一陣風,靈活多變,又像一團霧,神秘朦朧。二人的了解不深,卻相處甚歡;交集不多,卻巧合不斷,似命中注定。第一次邂逅,他倆就在錄像廳共度一宿——這麼多年來,他跟孟楚憐獨處的時間總共也不超過一小時。一邊是與秦允蓓、戴琺珧的難分難解,一邊是與孟楚憐的漸行漸遠,二者究竟哪個是因哪個是果,又將何去何從?這些問題就像環環相扣的魔咒,在鄭能諒的腦海里縈繞不散,令他如墜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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