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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封上不是他最期待的地址和名字,但也不差。信紙似乎還沾了幾分重慶的濕氣,軟軟黏黏的。小企鵝喜歡用細細的原子筆,寫出的字既輕淡又飄逸。在信里,她先問了鄭能諒一大堆問題:西都風光如何?氣候怎麼樣?飲食習慣嗎?學校大不大?宿舍好不好?學業重不重……鄭能諒都能想像到她當面問出這些問題時好奇的眼神和飛快的嘴皮,這下回信可有的寫了。他跳過這一大段,準備看她自述近況,孰料她不按套路出牌,筆鋒硬生生一轉,卻說起她那所大學裡美女如雲,至今已經見過兩個長得神似孟楚憐的女孩,接著就把話題轉到了孟楚憐的身上。整個第二大段就繞著一個問題展開:你當初怎麼不向孟楚憐表白?

  怎麼全是問題?這是記者招待會嗎?鄭能諒慶幸這只是一封信而不是面對面對話,不然真要被問得尷尬冷場。其實這最後一個問題他也無數次問過自己,未曾說出口的,是否已經錯過?不知如何開始,是否註定無果?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即便孟楚憐此時此刻就站在他面前,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與她發展他朝思暮想的那種關係。這種關係就像一個戈爾地雅斯難結,或許能用亞歷山大大帝的方法一了百了,可這種簡單而不顧後果的手段難免有所傷害。他總覺得他無法帶給她幸福,而且他的一廂情願還會成為她的羈絆,走向不可知的深淵,從而演繹成一齣悲劇。無奈的是,如今的狀況同樣很悲劇,他也許從未走進過孟楚憐的心靈,就像任何一個與她擦肩而過的陌生人一樣,命運給他安排的角色,可能只是扮演一位苦行僧與守望者。

  當初如果說出口,一切是否會有所不同?這個矛盾的念頭好似一個魔障,困住了鄭能諒,讓他陷入欲罷不能卻又無能為力的囹圄。這錯綜複雜的因果變幻在他的腦海里翻騰了千萬遍,曹孟德的多疑與卡夫卡的焦慮在他體內搜腸刮肚,掠盡了一切可能。

  這個問題無法回答,他繼續讀信。第三段,也是最後一段,小企鵝才提起了她的近況。她說已經和許多高中同學搭上了線,讓他需要誰的聯繫方式就回信告訴她。她說重慶是一座節奏緩慢的美麗城市,適合她和他這樣的人生活。她說她天天吃辣,皮膚都變得嫩白起來,雖然本來就很嫩白。她最後把她的學校批得體無完膚,說這是她唯一不滿意的地方,還說其他幾個高中同學來信談起他們的大學時也都是一肚子怨氣,看來天下烏鴉一般黑,希望鄭能諒回信的時候也說說西都大學的不好,好讓她心理平衡一些。

  鄭能諒本來也打算在給小企鵝的信里控訴對大學的諸般不爽,可看完小企鵝這一番介紹,忽然間沒了勁頭,仿佛一隻被戳破了的氣球,所有的怨氣瞬間一泄而空。

  他捏著信紙,站在窗邊,望著暮色下的校園,覺得它也不是那麼令人討厭。可為什麼每個剛進大學的同學都感到如此失望?其實,造成這種現象的主觀原因是大家都對現實期望過高,客觀原因就是以前受了太多正面宣傳的影響。然而這些其實都是不可避免的:年輕人都嚮往光明,自然會把未來想像得儘可能美好;而大學的招生人員也不是老實的甘迪德,自然會將學校鼓吹得儘可能美好。所以學生們不應該後悔被欺騙,而要認識到這一切不過是周瑜打黃蓋。

  但教訓是有的,就是今後不論遇到什麼事,在見到真身之前都要先打個折扣。比如去餐廳吃飯,你在點一隻烤鴨的同時應該做好心理準備:這隻鴨也許發育不良皮包骨頭,或者缺胳膊少腿,甚至有可能端上來的是一隻鵪鶉。

  這樣你就成長了。

  第六章

  5

  西都大學悠久的歷史孕育出風格獨特的校園文化,穿越時空的老舊宿舍樓、令人過目難忘的奇特雕像、比專業課更受重視的體育……但對學生們影響最深的還是戀愛管控。西都大學最早的校規里曾明確規定:學生禁止談戀愛。後來隨著時代的進步和鬥爭形勢的發展,加上了一些定語,變成了“學生在校期間禁止公開談戀愛”。

  軍訓期間,這一“傳統文化”如虎添翼,因為教官們搬來了西電軍校的一條規定:不得在部隊內部和駐地找對象。這條軍規和那條校規一拍即合、相得益彰,合稱“雙規”,成為懸在學員們頭頂的兩柄達摩克利斯之劍。

  309宿舍的學員們向祝班長諮詢這條軍規的定義,祝班長解釋道:“對於你們來說,部隊內部就是學校內部,駐地就是指學校周圍方圓五十公里之內。”

  學員們頓時覺得生無可戀了,只有鄭能諒鬆了口氣:還好孟楚憐在五十公里以外。

  華泰嶗想了想,覺得還是有機可乘的:“班長,只說不讓找對象,如果只是玩玩而已,不處對象,應該可以吧?”

  祝班長沒有對華泰嶗的解讀作任何評價,只是讓他繞著操場一直跑,直到想明白為止。華泰嶗跑到第三圈的時候終於開了竅,跑到祝班長面前匯報導:“報告班長!我悟到那條軍規的深刻用意了!”

  祝班長讚許地望著他:“你說。”

  華泰嶗自信地回答:“不讓在駐地找對象,就是因為只有在離駐地很遠的地方找對象,才能使你平時罰我們練的這個長跑技能有用武之地!還能省下火車票錢!”

  然後他又跑了三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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