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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剛剛開了個頭,張商英立時就跳出來:“高留守差矣!國朝承盛唐兩稅之制,又有鹽茶之利,哪裡見得錢法有什麼大利?莫要危言聳聽!”

  倒不能說他是有意刁難,當時人對於商品經濟缺乏足夠的認識,朝廷大臣的理論基礎都還是《管子》中輕重散斂的那一套,所謂錢者權萬物之輕重就是管子中提出的。高強拿來當作自己的開場白,其實是打著掛羊頭賣狗肉的主意。

  張商英在這個問題上發難,倒正中了高強的下懷:“張中書休矣!錢法之重,不在其賦稅之入,而在乎錢之大用。曩者熙豐變法,言者洶洶,錢荒便是其中重要一節。神考有言,不患無財,患不能理財,錢荒不除,則紹述難行。因此今上和朝廷發行錢引,用意正在於此。敢問張中書,一旦廢止錢引,則錢荒依舊,危及紹述大業,將如之何?”這一番話雖然不長,卻是繞了幾個彎子,高強知道在趙佶面前說什麼理論效果不大。得挑他愛聽的說,因此沒兩句話就把錢法和紹述新法給扯上了關係,而錢荒和新法之間的關係,才是他的殺手鐧所在。

  所謂的紹述,就是指繼承和發揚神宗朝熙寧元豐時的諸般新法。自從哲宗親政,斥逐舊黨,這紹述就成了連續兩代皇帝的大政方針,哲宗講紹述神考,趙佶就講紹述父兄,蔡京之所以上台。也是高舉了紹述大旗。如今張商英才剛剛上台。他就算膽子再大,也不能在紹述這個問題上當面剃皇帝的眉毛。

  說實話,張商英提出廢止錢引。其主要目的還是打擊高強的錢莊。他上任伊始,孜孜以打擊蔡京的殘餘勢力為務,尤其重要的是要消除蔡京黨羽在朝野各個環節的影響力,以免他這個中書的政令被蔡黨的官吏陽奉陰違,甚至是暗中穿小鞋,到時候倒霉都不知道怎麼摔的跟頭。而高強的大通錢莊近兩年來表現極為搶眼,單單在錢引一件事上頭,就承擔了大宋錢引發行額之半,若是任由發展下去,要不了多久。朝廷的錢法就得受到這個大通錢莊的鉗制,他張商英的政令也不例外。

  是以張商英第一件事就是想要削減大通錢莊對錢法的影響。原本要達到這個目的,只需要將錢引的發行全部由朝廷來承擔即可,但是要想做到這一步,朝廷就得額外拿出一筆不小的財物來當作錢引發行的準備金,以目下朝廷郊祭的用度都還不夠的現狀來說,這又怎麼可能辦到?再者,也達不到他趁機打擊蔡京一黨的目的。因此張商英一不做二不休,乾脆奏請廢止錢引。同時廢止蔡京所發行的當三錢,一律恢復到小平錢。

  聽見高強將錢引和錢荒聯繫起來,張商英不禁冷笑道:“高留守是何言哉?錢荒者,自是錢貨不足之故,當飭令各處錢監鼓鑄新錢。錢引一介帛紙而已,若是區區錢引便能了卻錢荒,前朝神考時為何此法不行?”

  神宗朝時曾經動念大規模發行錢引,這事高強也聽蔡京和梁士傑說過。古人對於貨幣的本質缺乏足夠認識,偏重於錢幣的商品屬性而忽視其一般等價物的屬性,於是一旦錢荒出現,不去考察錢荒背後的原因到底是什麼,一味增鑄錢幣,元豐年間最多一年鑄錢五百萬貫,大宋百姓平均每戶能攤到三十多文,結果錢荒卻越來越嚴重。新法中免役法是最能夠減輕百姓負擔的,也就因為引發了較為嚴重的錢荒,最後半途而廢,把已經賦閒的王安石給活活氣死了。

  高強聞言,也是冷笑:“敢問張中書,若是增鑄新錢便可化解錢荒,為何前朝鑄錢如此之多,錢荒卻未見半點輕緩?而況且,一面是公私苦於錢荒,一面卻是銷錢為銅,獲利十倍,這又如何解釋?”

  張商英頓時心中暗凜,他是個佛教徒,而佛教法器中銅製的占了絕大多數,因此當初朝議博覽會時,高強建議開銅禁,他也持贊成態度。不料現今高強將銅禁和錢荒又聯繫起來,由不得他不生疑心。要知道當時人的觀念,這錢荒很大原因就是因為百姓私自將銅錢銷毀成銅器,因此一提到應付錢荒,第一個就會想到厲行銅禁。

  而張商英出於他自己的宗教立場,卻支持開銅禁,這就使得他失去了一個很傳統的應付錢荒的武器。一時想不到什麼應對,只得避重就輕道:“百姓銷錢為銅,獲利十倍,即是朝廷以國家稅賦、山澤之寶,為百姓謀十倍之利。因此官家聖明,前已飭令弛行銅禁,將此利收為國有。如此一來,百姓可向官府購置銅器,也就無需銷錢為銅,這錢荒豈非便無存了?”自以為自己這番對答連消帶打,張商英甚為得意。

  高強心中暗笑,心說解除銅禁是我提出來的,你表什麼功?不過張商英如此上道,他樂得順水推舟:“當日下官借著博覽會之機向官家建議解除銅禁,也正是此理。只是銅貴而錢賤,正說明了銅是銅,錢是錢,因此錢引雖然是一介帛紙,卻也能載行百貨。張中書以為然否?”

  張商英還沒說話,趙佶已經拍手叫好:“高卿家說的透徹!錢乃銅鑄。然而銅貴而錢賤,此一節朕百思不得其解,今日始知,錢是錢,銅是銅!然則錢引一紙,為何能代銅錢而行?”

  高強抖擻精神,將貨幣作為一般等價物的職能略微解說一遍,聽的趙佶搖頭晃腦:“原來如此。只需通行無礙,錢引便是錢了。高卿家果然是理財聖手,此一舉直有點紙成金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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