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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渙章一手拿著酒杯,一手捋著鬍子,沉思片刻道:“蔡相公這當十錢之行,本是無奈之舉。本朝百業興旺,尤其行商之盛遠勝前代,到處需用銅錢,每年鑄錢逾三百萬貫,仍不敷使用,不得已下才行此法。更有一樣無奈之處,這銅錢沉重非常,每貫銅錢重近三斤,而行商之人無利不行,每行則貨物動輒值錢千貫以上,衙內請想,民間行商之人全仗人擔車載,本朝騾馬又缺,單這銅錢的運輸便是大傷腦筋的一件事了。”

  “是以蔡相公建策行當十大錢,卻也不是一時的心血來潮。本朝銅錢鑄造甚多,神宗年間便曾令荊湖行當二、當三錢,山東諸路元符年間行當五錢,此皆為前例。只是蔡相公急於事功,這一來操之過急,未見其利而其害畢現,可惜了。”

  高強聽到這裡就明白了,這在宋朝恐怕還是新鮮事,大家只注意到現象,而沒有系統的總結,要放在現代可是再簡單不過了:不就是通貨膨脹嘛!原本只能鑄三枚錢的銅變成了十枚錢,表面上錢幣的投放量是增加了,倘若老百姓都規規矩矩地跟著用,那是一點問題也沒有。無奈人人都有腦子,這麼明顯的空子誰不去鑽?只消將三枚大錢換來小錢三十枚,回爐再造一下就成了十枚大錢,平白就有三倍的厚利,實在是驚人。記得中學課本上有這麼一句,好象是說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潤,就可以使最老實本分的人鋌而走險,放著這麼大一個漏洞在面前,恐怕沒人私鑄大錢倒是一件怪事了。

  只是如此一來市面上小錢絕跡大錢猛增,而且總錢幣量也是急劇上升,物價當然應聲上漲,倒霉的自然是那些與錢幣鑄造無緣、辛苦勞作換錢完稅的平頭百姓了。如此看來,這廢止當十錢之事勢在必行,現在要考慮的就是如何避免這件事被趙挺之一黨利用來打擊蔡黨的勢力。

  高強將這番想法向聞渙章說了,換來連聲讚許:“衙內靈台清明,心思縝密,實乃天縱之才,在下佩服之極!”

  高強心想反正你有學問,拍起馬屁來不要本錢,衙內我就當沒聽見。那聞渙章讚嘆一會,見高強只笑咪咪地不說話,也覺無趣,便轉回正題:“在下以為,此事既然難免,蔡相公不妨命幾個手下隨聲附和一番,甚或令一個心腹主動上言,將一切過錯都攬在自己身上,則此事便可輕輕揭過了。”

  高強一楞,怎麼對方已經在咄咄進逼了,還要自己落井下石?再仔細一想下,不由一拍大腿:“此計大妙!”趙挺之一黨執政以來的一貫方針就是極力否定蔡京所行的政令,這當十大錢如此礙眼,就算沒有這些明教教徒上告,遲早也是被彈劾的對象,倒不如順水推舟,把責任都推到蔡京一人身上,如此便將主動權握在自己手中,避免趙黨趁機擴大打擊範圍,削弱蔡黨的勢力。

  高強越想越妙,這一來首先是蔡京本已罷相,此事又沒有什麼明顯的違法之處,那趙官家與蔡京又是投緣,必定不會再加貶斥;二來趙黨措手不及,等到反應過來時只怕廢止當十錢的詔令已出,無法再藉機生事了;三來這位率先上奏的蔡京心腹倘若表現的好,又可以取得皇帝的信任,為蔡黨的進一步復起取得先機。

  這一步先上奏本,竟是一石三鳥之計,若用下棋的術語來說,就是一著先,著著先。

  “聞先生,高,實在是高!”高強一激動,忍不住豎起大拇指來了這麼一句經典台詞。

  不料聞渙章不愧是馬屁高手,隨即奉承了一句:“衙內才是真的高!高衙內啊!”

  高強大笑,舉起酒杯和聞渙章一碰,接著一飲而盡,這酒喝得格外痛快。

  二人又喝了回酒,高強忽地又想起兩件事來:“聞先生,卻不知可曾聽過知龍游縣事的宗澤宗大人?”

  他也只是隨口一問,哪知聞渙章的表現實在令人吃驚:“宗澤大人,可是字汝霖,元祐六年中的進士,後來以將仕郎出為大名府館陶縣任縣尉兼攝縣令職事的?”

  高強大吃一驚,這位直接就可以送個綽號叫百曉生了,怎地什麼都知道?聞渙章鑒貌辨色,微微笑道:“衙內休得驚詫,在下屢試不第,幸得令尊殿帥大人收入幕下,於是多留意本朝各地人事,這每年的殿試取士多所留意,凡有所任用都以筆錄之,因此記得。衙內若有閒暇,不妨來舍下一觀便知。”

  高強再次吃驚:沒想到老爸高俅竟這般老練,帳下留了這麼一位管檔案的人才,自己這下豈非賺到了?只是轉念一想,這舊朝為官最重的便是人際關係,往往一點蛛絲馬跡就可判明各人的派系立場,恐怕如蔡京、趙挺之等人對這些都是爛熟於心,隨便舉個人名都能應聲報出其仕途起落來,自己老爸為這事還特地養了個博士在家,可見檔次不夠,難怪只能做佞臣了。

  不過對於這聞渙章的記憶力總是佩服,高強心說不妨再考考你:“聞先生,小生再考你一下,你可知現今以禮賓副使知安肅軍事的是哪位大人?”

  他是忽然想起了日間的那位大嗓門的張隨雲,因此隨口一問,哪知竟有了意外的收穫:“衙內當真明察秋毫,居然連這人也留意麼?這位張叔夜大人是前朝名臣張耆大人之孫,當年蔭補為蘭州錄事參軍,考地理察形勢,在西安州建城,一舉消弭蘭州羌人之患,可謂允文允武,在下佩服之極,以為他日必為本朝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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