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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令員坐在沙發上,眼睛望著前面,臉色陰沉著,不說話。

  “趙院長,你也坐吧。”海雲看不過去,走過來招呼院長。

  “別客氣,”趙院長說,看著將軍,沖她擠擠眼,“你當他是誰?我是誰?……他當4607艇艇長,我就是他的艇醫了!”

  但以後也就是坐著。司令員不想談話,話就談不起來。坐了一會兒,趙院長告辭:

  “老首長,我去裡面看看,……你就把心裝到肚裡好了!”

  趙院長走了。小會客室里只剩下他們一家三個人,久久地呆坐著。江白在一片沉寂中漸漸意識到:真正的等待才剛剛開始。

  對海韻的生活和命運、他的生活和命運、司令員夫婦的生活和命運的判決才剛剛開始。

  命運之神的巨大身影在他的感覺中兀現出來……心底那塊堅硬的磐石一樣的東西也重新清晰地顯現出來……抗爭。抗爭開始了。不屈的抗爭。命運的影子是巨大的,人的精神的力量也是巨大的……

  生與死。在刃鋒上行走的生活。海山別墅第四代人的故事的開始。驚心動魄,但它似乎本來就應當如此……

  海韻。海韻現在怎麼想?一剎那間他意識到自己忘記妻子仍然是一個人有思想、感覺的人,而不是一個已被命運的殘忍的手判處極刑、正在死去、失去了那本屬於人的一切的人了。與我和司令員夫妻相比,海韻此刻才真正處在事件的中心,風暴和洋流的中心,生與死的中心。與我們面對的恐懼、經歷的痛苦相比較,她面對的恐懼、經歷的痛苦才更為沉重和真實。她現在在想什麼?

  他的眼前不知為什麼就浮現出了一幅圖景:躺在產床上的海韻神情十分平靜。是的,是平靜而不是那種做作的鎮靜。海韻的目光直直地望著白色的天花板,仿佛正望著一幅安謐的幸福的關於自己未來的圖畫。

  “……她一定會是這麼平靜的。事先--不,甚至在結婚之前,--她就把一切想到了,想好了,今天的事情早在她的精神準備之中……在她,今天的事就只是一個一直在期待的時刻到來了,一件早已開始的過程正在合理地符合她的願望地走向它的終點,同時她還可能想像它是一個新的事件的起點……不,她不會有恐懼,她神情平靜,正因為她並不恐懼。”

  想到這裡,江白的眼睛濕潤了。

  “恐懼不是這個海軍世家的精神傳統。面對命運的挑戰和死亡,這個家族的人們總是英勇而平靜地迎上前去……這一刻,海韻有可能正在向自己的對手微笑。……她已經超越了身體的和生命的極限,做了別人無法想像的事情……今天,無論是生還是死,她都已經是勝利者了……因為同樣的原因,她是不會希望產房門外站著一個流眼淚的丈夫的……即使是死,她也會希望我含笑看著她……”

  下飛機後一直水一樣充溢著他的心胸、時時會堵上喉嚨的那種巨大的痛苦和哀傷突然消失了。江白的精神世界一下變得輕鬆、平靜、堅定起來。

  白天很快就過去了。天黑了下來。自從走進這家醫院,小會客室里的三個人,誰也沒有動一動院長派人送來的午餐和晚餐。

  雪下得更大了。天黑後院長來坐了一會兒,說了些安慰的話,又走了,接著是施連志夫婦聽到海韻臨產的消息,也趕來了。

  “老秦,海韻怎麼樣?”一進門,兩位老人就急切地問。

  江白記不清岳父是否跟施老說了什麼。如果說天黑前他的心境還是堅強的和鎮定的,天黑後它又變了。

  已經不是對妻子可能因生育而死的恐懼。不是。新的痛苦來自另一種感覺,仿佛那不可避免的死亡進程已延續了無數個世紀。一點焦灼和憤懣像一苗火焰,在黑暗的心間燃亮了。

  “就是死,也不該拖這麼長時間吧?真是毫無道理!……海韻可能會對因生育而死早有精神準備,可她忍受不了死亡過程拖得這麼沒完沒了……她不會有這種準備的……這就像一個老掉牙的笑話,那笑話說一個生命垂危的病人一直在等待死亡,可又一直沒有死亡,他氣惱地說:早知道死也這麼難,就不死了……”

  會客室里忽然多了一男一女兩個人,江白模糊認出了穿海軍軍校服的女孩子是東方白雪,可他既不為相隔一年半後第一次與她重逢感到喜悅,甚至也不感到驚奇,相反他只感覺到了煩惱。 “江白大哥,你好!……還認識我嗎?”白雪主動走過來,目光一閃一閃地說。

  “啊,你好。”江白虛應說。

  站在白雪身邊的是一名年輕的帶黑牌牌的潛校學員。小伙子很大方,自己介紹自己:

  “大家好!我叫沈平!請多關照!”

  江白注意到岳母似乎很有興趣地跟這位叫沈平的小伙子談起來。白雪卻站在一邊望著他,目光幽幽地亮著,像是有什麼話要對他講。此刻他卻一點也沒有跟她談一談的願望。

  “這些人……他們來幹什麼?難道這裡的人還不夠多嗎?……在別人心如刀絞的時候,別人家裡要死人的時刻,他們怎麼還能笑得出來?……岳母也是的,她也在笑……別人可以笑,你笑什麼?……” 他氣憤地站起來,撇開眾人,走到走廊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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