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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到這個份上,我也只能接受下來。但不管怎麼說,這件事著實讓人討厭。天底下我最不情願的就是離開聯合電子有限公司,離開這裡獨一無二的研究設備,不明不白地去東海岸那邊,為一個曾玷污了自己名譽,現在又要重蹈覆轍的人工作。

  “你打算讓我什麼時候動身?”我問道。

  上司臉上的表情顯得越發愧疚。

  “你儘快準備吧。後天行嗎?我真的很遺憾,桑德斯。只希望你一切順利,走運的話聖誕節前就能回來。我告訴麥克萊恩,借你出去只為這一個項目,不可能長期借調。我們這兒也很需要你。”

  這不過是甜言蜜語的安慰話。以後這三個月,聯合電子無疑會把我忘得乾乾淨淨。不過我還有個問題要問。

  “這傢伙人怎麼樣?”

  “麥克萊恩?”我的上司頓了一下,正要戴上他那角質眼鏡,這動作通常是談話結束的信號。“我把他這種人叫作狂熱分子,認準什麼就不肯放手,干起事來很痴迷。不過你放心,他不會招你厭煩的。我記得他在劍橋的時候大部分時間都在觀察鳥類。他那會兒對鳥類遷徙有一套獨特的理論,但並沒有拿這個來煩我們。他差點兒放棄物理學去搞神經病學研究,仔細考慮才算作罷——他後來娶的那姑娘勸他三思而行。接著就發生了不幸。他們剛結婚一年,她就死了。”

  我的上司戴上他的眼鏡。他再也無話可說了,就算有,也跟這一主題無關。我準備離開屋子,他又在我身後補充了一句:“最後那條信息你聽聽就算了,我是指他妻子的事兒。他那邊的工作人員也許什麼都不知道。”

  我在聯合電子整理好行裝,離開我舒適的住所,搭乘的火車駛出利物浦街車站,直到這時,即將面對的境遇才一股腦兒壓了下來。攤上這麼個讓人討厭的工作,跟一幫完全不了解的人共事,只能怪我心地善良,為自己的上司盡一份人情,顯然他是出於某種私人原因才答應這位昔日同窗的。我悶悶不樂地盯著車窗外面,越發感到惱火,我的繼任者聽說我要去薩斯梅爾時,臉上那種驚訝表情總在我眼前晃悠。

  “去那個鬼地方?”他說,“天哪,簡直是笑話!他們好幾年都沒做過正兒八經的研究了。部里讓一幫瘋子掌管那個地方,就等著讓他們把自己炸飛了吧。”

  我還私下探聽了一下其他部門的意見,得到的答覆也大同小異。一位愛開玩笑的朋友在電話里勸我帶上高爾夫球桿,多帶點兒書打發時光。“那邊的事情毫無條理,”他說,“麥克萊恩的手下把他當成了救世主,如果你不加入他們的陣營,他也不會理你。那你就可以優哉游哉,樂得清閒了。”

  “好啊,我倒覺得不錯。反正我需要放放假。”我言不由衷,掛上電話便覺得整個世界都在跟我作對,心中恨意難消。

  既然抱著這麼一種態度,到頭來沒去仔細查看列車時刻表也就毫不稀奇了,這又給我平添了一層煩惱,因為我不得不在伊普斯維奇下車,等待四十分鐘後搭乘一趟慢車前往瑟爾沃,也就是到薩斯梅爾的那站。當我終於到達車站,走下空空如也、勁風橫掃的站台時,天上正下著雨。檢票員告訴我說,通常等候這趟列車的計程車剛好在五分鐘前被人叫走。

  “‘三隻公雞’對面有一家汽修廠,”他補充道,“他們那兒可能還開著門,也許願意把你送到薩斯梅爾。”

  我提著行李走過售票處,心裡責怪自己籌備不周。我站在車站外,不知該不該硬著頭皮去“三隻公雞”碰碰運氣——時間已近七點,如果找不到車,至少我可以在那兒喝點兒什麼。就在這時,一輛老掉牙的莫里斯轎車開進車站前場,在我面前停了下來。司機從車上下來,附身去拿我的行李。

  “你是桑德斯,我猜得對吧?”他笑著問。他很年輕,頂多也就十八九歲,長著亂蓬蓬的金色頭髮。

  “是的,”我說,“我正犯愁到哪兒去叫輛該死的計程車呢。”

  “你叫不到的,”他回答說,“這麼個雨天,美國佬把車都叫光了,只要有輪子的全都用上,帶他們從瑟爾沃跑出去了。上車吧?”

  瑟爾沃是美國的空軍基地,我竟然把這事兒給忘了。聽他這麼一說,我暗暗在心裡記下,以後若有了空閒也別去什麼“三隻公雞”。我看不上那些懶懶散散的美國人,斷然不能與之為伍。

  “不好意思,這車有點兒吵,”司機抱歉地說,駕駛著汽車東轉西拐穿過鎮子,一路伴著車子的噪音,就像后座底下有兩隻油桶來回翻滾,“我一直打算修理一下,可就是抽不出時間。順便介紹一下,我叫瑞安,肯恩·瑞安,大家都叫我肯恩。在薩斯梅爾大家都不稱呼姓氏。”

  我沒有搭話。我的教名是史蒂芬,從來沒人用簡化的“斯蒂夫”這個名字稱呼我。我越發愁眉不展,隨手點上了一根煙。瑟爾沃的房舍被遠遠拋在後面,大路平展開闊,車子穿越一片片種著蕪菁的田野,走了一兩英里後,便突然爬上了一條石楠叢生的沙土小徑,然後就是連番的顛簸,讓我的頭差點兒撞上棚頂。

  我那同行者再次表示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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