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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到了派出所,他才知道事情的結果和後續。他當天晚上很晚不回家,家裡人很著急,就報了警,警察局通知了公交系統媒體發布中心,當天晚上就播放了尋人啟事,第二天早上又在播,直到家裡人給派出所打電話說人找到了。

  他被系館傳達室的老大爺發現,趴在系館大廳冰冷的瓷磚地面上,不省人事。他腳邊扔著一個黑色藥劑盒。他相當衝動地毀壞了系館一系列東西,展櫃、公告欄、飲水機、人物雕塑。最後是人物雕塑倒下來砸了他,把他砸暈在地。所幸的是,砸中卻不致命,雕塑倒下來的時候歪到了一邊,沒有砸在他頭上。

  他昏昏沉沉做了筆錄,由於講不清太多事,草草結束,造成的破壞也只是一般,拘留了兩天就放回家裡。學校做了一系列處罰,包括停職、罰款、留校觀察。

  從那天開始,韓知一直非常呆滯。

  他自己心裡有迷茫和困惑,不斷回憶起那天的事情,從迷失到回歸,而同時又非常空虛和幻滅,不願意回想,失落的感覺阻止他重建記憶。他甚至不確定有沒有見過陸星。加之身邊家人無休止的探問和責怪,讓他始終不願意回到現實。

  他的頭腦拒絕現實生活,不斷縈繞著這些抽象的問題:人在宇宙中到底有什麼位置?人研究智慧知識是為了什麼?人的探尋和生理的日常生活到底有什麼關係?難道前者只是達到後者的手段?如果二者嚴重分歧該怎麼取捨?

  他變得呆滯、寡言、煩躁,不愛說話,對飲食缺乏興致,作息不規律,對家人問話不加理睬。

  過了三個月,家人終於忍無可忍,帶他去了醫院。而醫院做了初步診療之後,將他轉入深山療養院,做進一步調理。

  當他再次步入這個院子的時候,他的精神突然一震。他恢復了現實感和一定程度的緊張。他發現他的問題源於緊張感的缺失。他掙脫抓緊他手臂的安純的手,大踏步向大樓深處跑去。前台的小姑娘試圖攔住他,他用了推了一把,她向後踉蹌了幾步。

  他跑上二樓,數著門牌,感覺跑了一個世紀才到他想找的數字前,210。

  他砰地推開門,期待看到陸星坐在床上的樣子。可是他沒有。陸星的房間裡,只有一個上了年紀的醫生,穿著淡綠色的醫袍,站在牆邊像是在記錄什麼。

  “陸星呢?”韓知立足未穩,就冒失地問。

  醫生看了他一眼:“出去散步了。”

  “去哪兒散步了?我要找他。”

  “你是?找他什麼事?”

  “我要找他……問一件事情。”

  醫生打量了他一會兒,緩緩地問:“你是新來的病人嗎?我在昨天的新轉入檔案里好像看見過你的照片。”

  “對,是。不過陸星在哪兒?”

  “你告訴我你要問他什麼,我再告訴你他在哪兒。”

  “我要問……”韓知搓了搓手,“我要問他,那天晚上他為什麼要慫恿我做那件事。”

  “他慫恿你?做什麼事了?”

  韓知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就是……就是騙我說給我一顆……一顆……”

  醫生見他支吾,也不追問,只是和緩地說:“我想,你可能還不太清楚陸星的情況。以他現在的心智狀態,是不會主動慫恿你做事的。”

  “什麼?”韓知吃了一驚。

  “陸星還沒有處於正常人的心智狀態,他仍然在接受治療。事實上,平日裡他甚至都不是清醒的。”醫生或許看到了韓知臉上難以置信的表情,將手中的治療本給他看,“那,你看,陸星的病歷:輕度自閉+現實感瓦解+溝通障礙。也就是說,他處在人工智慧狀態,自己不能意識到自己做的事,不能進行面孔和表情的識別,也不能和人有效溝通。”

  “不可能。”韓知說,“我前些天還跟他談了好久。”

  “是,那是有可能的。”醫生說,“那是陸星進行的治療……我不知道你跟他認識多久了,這麼跟你說吧,陸星其實是一個有一定典型度的大腦出現輕度障礙的病人。他有點自閉,不過不嚴重。家裡人一直拿他當作害羞對待,也沒有處理。實際上,他很難識別人的情緒,看人的面孔表情沒有反應。情緒識別的部分腦區發育比較滯後。這部分腦區有問題的人有超於一般的數學或者觀察能力。但是,人際生活遇到的困難和他自己的其他困難疊加在一起,讓他有了自殺傾向,後來又進入一種不清醒的狀態。”

  “可是,他怎麼……怎麼跟我說話的時候顯得好好的?”

  “那是我們的實驗。其實他是自動應答,我們給他大腦做了一定刺激治療,又用了程序連接,讓程序通過他的腦信號解讀對方情緒,做出自動化的應答反應。通過練習,最終的目的是讓他自己學會識別他人情緒。你知道,識別情緒是一個非常複雜的能力,也是很高級的神經網絡過程。”

  “什麼?”韓知驚道,“你說我是跟程序對話?”

  “也不是。程序是一個表情和語言信號綜合識別的程序,不負責生成對話,只負責解讀信號,輸入陸星的大腦,讓他理解對方此時表達的意思。應答也不是程序編的,只是讓陸星按解讀到的東西自動應答。所以某種程度上說,陸星表達的只是解讀,實際上都是對方的意思。他只是把你想說的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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