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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房裡,噶斯巴圖望著十幾位面容肅穆凝重的大活佛大喇嘛,心裡忐忑極了。
當日,漢人突然揮軍入藏,他們的軍隊簡直不堪一擊,但藏巴汗帶著人逃入後藏之後,卻萬沒曾想,漢人軍隊竟然停止進攻了。
非但如此,隨後,漢人還把大部軍力撤離了藏地。
雖然誰都不明所以,不知道怎麼回事,但很顯然,這個時候,世上絕沒有任何事比漢人停止進攻更好的了。
不久,那位青藏總督鄧玉文派人來傳話,說是邀請他們赴北京一行。
這個時候,沒人會拒絕這樣的邀請,就是被打跑的藏巴汗。儘管恨的要死,但也不會愚蠢地予以決絕。
顯然,漢人的打算很清楚,就是不想讓格魯派一家獨大,而這就留給了他們所有人一線生機。
但,為什麼要單獨召見羅桑卻吉堅贊和阿旺羅桑嘉措?會不會有什麼變故?
這些大喇嘛大活佛都是聰明絕頂之人,他們絕對相信那位領政大人不會讓格魯派一家獨大,但會做到什麼程度,他們心裡本就沒什麼底,現在知道那位領政大人單獨召見羅桑卻吉堅贊和五世**阿旺羅桑嘉措,心裡自然愈發地忐忑了。
等,除了等待,沒有任何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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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光閣里的這場召見,讓很多人揪心,但實際上,平靜的很。
召見的規格極高,除了陳海平,孫傳庭、鹿繼善、陳奇瑜都在座相陪,但是,就是一句不提正事。
陳海平不提,孫傳庭、鹿繼善、陳奇瑜不提,羅桑卻吉堅贊不提,五世**喇嘛阿旺羅桑嘉措也不提。
不過,很顯然,陳海平、孫傳庭等人不提是不想提,而羅桑卻吉堅贊和五世**喇嘛阿旺羅桑嘉措這對師徒不提,不是不想提。而是不能提。
對宗教,陳海平沒有任何成見,他心裡有的只是利害。
陳海平對任何宗教都沒有什麼研究,涉獵都談不上,所知的都只是皮毛,但即便是皮毛,陳海平也知道要論教義之玄妙,佛教和任何宗教相比,那都是天地之別。
而且,就以陳海平所知的皮毛而言,他也能真切地感受到佛教教義的那種難以言說的玄妙之美。
借著這個機會,陳海平是想當一回學生的,他是真心地想向羅桑卻吉堅贊這位佛學大師請教一些佛法上的問題。
陳海平問的都是一些極簡單,卻都是佛法最核心的問題。
實際上,陳海平問什麼問題不重要,重要的是態度。陳海平真心地當一回學生,就是要向羅桑卻吉堅贊和五世**喇嘛阿旺羅桑嘉措表明一種態度。
這種態度重要,也不重要,和政治有關,但也無關。
這種態度就是一種誠意,是陳海平向佛法表達的誠意。如果羅桑卻吉堅贊和五世**喇嘛阿旺羅桑嘉措感受到了這份誠意。那就重要,但感受不到,那就不重要。同樣,如果把這份誠意看作一種姿態,那就和政治有關,但如果不是,那就超乎了政治之上,也就和政治無關。
陳海平誠心誠意地問了很多問題,但有一個最想問的問題,他卻始終沒問。
毫無疑問,羅桑卻吉堅贊是一位真正的佛門大師,佛法精深,而且,陳海平更相信,歷史上,像羅桑卻吉堅贊這樣的佛門大師一定不在少數,但,為什麼這些佛門大師竟然讓農奴制這種極其殘忍的制度在藏地存在下去?
或許,佛門中人認為這就是輪迴,任何人的今世所得都是前世之果,但這絕對說服不了陳海平。
陳海平至始至終都沒有問這個問題。
召見,連同午宴,持續了兩個時辰。氣氛一直都極為輕鬆、融洽,最後賓主盡歡而散。
回到大昭寺,進到僧房坐定,五世**阿旺羅桑嘉措就問道:“師傅,今天這是什麼意思?”
默然片刻,羅桑卻吉堅贊緩緩地道:“領政大人這是在進一步降低我們的期望。”
凝神想了想,阿旺羅桑嘉措道:“師傅。我明白了。他單獨召見我們,就會讓隆安寺的那些人提心弔膽。在召見我們的時候,卻對我們關心的事兒又隻字不提,這就是在警告我們。”
讚許地點了點頭,羅桑卻吉堅贊道:“領政大人是世俗的皇者,而且必定是前無古人的絕代皇者。這樣的人的抱負是超出我們的想像的,所以不論今後領政大人如何安排我們,我們都要接受。”
要是在進北京之前,羅桑卻吉堅贊說這樣的話,阿旺羅桑嘉措一定不會同意,但現在,他已經深深地意識到,陳海平的力量是他們根本無法抗拒的。
所以,必須忍。
何況,情況就是再不好,也不過是和他們原本的期望有些不符而已,絕不會差到那裡去。
阿旺羅桑嘉措點頭道:“師傅,您放心,我明白。”
忽然,羅桑卻吉堅贊問道:“昨晚你和木夏楚克格活佛去哪兒了?”
阿旺羅桑嘉措笑了,接著又輕輕嘆了口氣,道:“師傅,我們去夜市了。”頓了頓。又道:“師傅,您也應該去看看,站在夜市的街上,我都有轉世輪迴之感,覺得自己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
羅桑卻吉堅贊愣了一下,然後輕聲吟道:“夜市千燈照碧雲,高樓紅袖客紛紛。水門向晚茶商鬧,橋市通宵酒客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