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劍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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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把你最強的劍招使出來。」

  蘇訥言將修為壓制在了築基後期,穆長寧取出熾火劍,目光微凝,提劍就朝他刺去。

  輕身功法施展,身形不斷變換,只余道道虛影。

  蘇訥言眉眼含笑,回身跨出一步,在她近身之前便阻斷了她的去路,揚手微抬,兩指夾著劍刃,輕輕一彈。

  已經凝於劍尖的劍氣頃刻化開,那狂暴拂肆的劍勢劍域瞬間崩潰,穆長寧只覺得胸口猛地一痛,倒退數步。

  「太慢了……」蘇訥言緩緩搖頭:「再來。」

  穆長寧站穩身子,深吸一口氣,手腕翻轉,一朵巨大的火蓮從劍尖飛躍而出,火蓮花瓣四分五裂,從四面八方各種詭異刁鑽的角度攻去,猶如飛轉的流星,道道飽含殺機。

  蘇訥言取出一把金紅色的長劍,憑空畫了一個圈,只見這些跳躍旋轉的火苗都被吸納包容到這個圈中,原先蘊含的暴戾被漸漸撫平,逐漸和緩下來。

  穆長寧看得一呆,蘇訥言又突然虛空一斬,這個圈霎時爆裂,比原先多了無數道的火苗迸射四散,直奔穆長寧而去。

  她瞳孔微縮,逕自打開火刃壁,又撐起防護罩,兩道防線幾乎瞬間便被攻破,護身軟甲寶光一閃,穆長寧即刻被撞飛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喉口微甜,陣陣血腥味湧上來,穆長寧抬頭看過去。

  蘇訥言面上笑意不減,「彼道還彼身,四兩撥千斤。」他揚眉道:「再來。」

  混沌陽火竄至胸口,微微撫平悶痛,穆長寧從地上爬起來,咬咬牙繼續衝上去。

  身子再次被撞開,那口血終於憋不住噴吐而出。

  蘇訥言輕喝道:「再來!」

  砰。

  千年老樹被齊腰撞斷,穆長寧軟趴趴地倒在地上,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疼。

  蘇訥言走到她面前,低下頭看著自己被揍得鼻青臉腫的小徒弟,淡淡問道:「懂了嗎?」

  「師父……」

  「怎麼?是不是覺得很委屈?」

  「……沒有。」

  蘇訥言搖頭輕嘆,把她拉起來餵了她幾粒丹藥,讓她背靠著樹樁坐著調息。

  丹藥的藥性化開,又有混沌陽火的輔助,除了有些疼,穆長寧已經並無大礙。

  她睜開眼,見蘇訥言正似笑非笑看著自己,低頭訥訥喚了聲「師父」。

  「知道為師為何如此嗎?」蘇訥言問道。

  穆長寧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因為我……急於求成。」

  師父都已經將修為壓制在築基後期了,同等階下,被克制地這麼狠,這已經不僅僅是實力差距的問題,而是她的劍訣,根本沒練到家,也根本沒有真正的領悟體會。

  在這種情況下,不去精益求精,卻想著往更深刻的層次發展……就像一座高樓,地基沒打好,越往高處建,越是搖搖欲墜,也早晚有坍塌的可能。

  蘇訥言眼中笑意濃了幾分:「長寧,你才三十一歲,從築基到現在十二年,十二年的時間,由築基初期到築基後期,我知道你心中定是自傲的。」

  穆長寧沉默不語。

  自傲,她當然有。師兄慕衍被譽為難得一見的天才,十六歲築基,六十一歲結丹,而她今年三十一歲,三十年之內,勢必會結為金丹,比起師兄,她只好不差,內心當然驕傲。

  人之常情,哪能輕易免之。

  「你的悟性機緣都不差,晉升速度是快,可心境卻未必跟得上來。」蘇訥言道:「就拿你跟許小子比吧,知不知道你們的不同在哪裡?」

  穆長寧神色怔怔,洗耳恭聽,蘇訥言指了指她身側的劍問道:「他是劍修,那你呢?」

  穆長寧想了想道:「劍修以劍入道,我……我只是拿劍做武器。」

  蘇訥言點點頭,「劍修,痴於劍道,於劍之一字上追求至高境地,劍已經不僅僅是他們的武器,更是他們身體和生命的一部分。」

  「劍氣、劍勢、劍域、劍意,這些都是他們本體的衍生拓展,可是很顯然,你並不是。」

  他將熾火劍放到她手裡,一字一頓:「劍意,是劍的意識,也是持劍人的意向,你不妨仔細想想,它對於你而言意味著什麼,等你想明白了,再去考慮別的。」

  蘇訥言站起身,穆長寧仰頭望向他,陽光刺得眼睛有些酸澀,她緩緩眨著眼。

  「有些東西,只能循序漸進,長寧,我可從沒教過你,這世上有什麼事是能一蹴而就的。同等階下,你的實力或許是比別人強,可你的眼界,也不能只放在同階里。」

  穆長寧垂下頭,緊抿薄唇,好半晌幽幽說道:「對不起,師父。」

  蘇訥言搖搖頭,「你不用跟我道歉,為師至多只能提醒你一兩句,卻沒法子代你做決定,你能自己想通當然最好。」

  頓了頓,蘇訥言展顏笑道:「過幾天,給你找個對練。」

  穆長寧又是一愣,「師父,你又要許師兄陪我練劍啊?」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蘇訥言賣了個關子,穆長寧也沒多放心上,反正師父又不會害她。

  她低頭看了看手裡的熾火劍,想著師父方才說的話。

  劍之於劍修,是身體生命的一部分,那之於她,又是什麼呢?

  穆長寧回了聽風谷,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想不明白了,便在竹林中一遍又一遍地舞劍,心頭的迷霧卻始終不曾消散。

  白日裡受了傷,即便已無大礙,卻終究有些許虛弱,連續幾個時辰的舞劍之後,穆長寧疲憊地靠著一棵翠竹小憩,回憶著自己使劍的歷程。

  一開始是依葫蘆畫瓢,學著劍訣上的一招一式,到後來漸漸找到關竅,能夠使用出劍招,再到領悟到自己的劍勢,創建出自己的劍之域,最後在輪迴台的幻境裡第一次感受到劍意。

  從她開始修煉起,便一直將劍當做自己的武器,這麼多年從來沒有變過,以後也會一直如此,現在如果讓她再換一種武器,她定然不會習慣,也並不願意。

  可它真的僅僅只是她的武器、是一樣殺敵的工具嗎?

  心底有個聲音告訴她並非如此。

  迷迷糊糊地閉上眼沉浸到夢中,夢裡似乎又回到了那個輪迴台中的幻境裡。

  封奕下手陰狠毫不留情,她心中怒極恨極舉劍相迎,滿身殺意凜然,目光堅定有我無敵,拼著魚死網破的決然衝鋒陷陣。

  那一刻,熾火劍靈光大盛,劍身微抖發出錚錚嗡鳴,仿佛能體會到她心中所思所想,有感而發配合地應和。那一瞬的她仿佛與長劍融為一體,感我所感,思我所思,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他們有著共同的語言,也有著最默契統一的動作。

  劍意,是劍的意識,也是執劍人的意向。

  穆長寧似有所感,猛然睜開雙眼,起身執劍而舞,竹葉隨著劍氣劍勢的流淌紛紛而落,在空中飛旋,緩緩落在地上。

  她閉上雙眼,此刻的心境一片平和。

  紛紛揚揚的點翠綠葉里,一把鮮紅的長劍不斷飛舞,沒有往日的暴戾,似乎就是興起之時的無心之作。

  最後一式結束時,一把長劍上整整齊齊地串了一串竹葉,穆長寧輕聲一笑,手腕翻轉,竹葉便洋洋灑灑落下。

  她總算有點明白師父所說的是什麼意思了。

  她不是劍修,只是拿劍當武器,但它除卻是她的武器,同時也是她最親密忠誠的夥伴。

  寶劍有靈,不僅僅取決於劍本身的品階,同樣也取決於主人的意志。

  劍意並非固定單一,執劍人心中如何作想,靈劍便如何回應,彼此共情,心隨意動,劍意自生。

  當時在輪迴台中,她滿心只想著殺戮、破壞,狂暴狠戾、不管不顧,恰恰激發了靈劍與她之間的共鳴,方才將劍意融入到劍招中去,造就了那隻浴火鳳凰。

  而再之後,雖然竭力去回到當時的狀態,卻終究還是差了一點,這不是劍意的問題,而是她沒有想明白想通透的問題。

  穆長寧伸手撫了撫劍身,胸中終於有了一絲明悟,趁熱打鐵繼續人劍之間的契合。

  熾火劍是她迄今為止用的時間最長的一把劍,自己如今與它相磨合,往後她就不打算再換了,就直接將它當做自己的本命法寶。

  自然,熾火劍屬於上品法器,還到不了法寶的層次,但她以後卻能夠將熾火劍做為劍胚,再輔以其他的材料重新煉製,煉成法寶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當然最主要的是,她手上有一顆紫金玉髓,當初在醉花陰秘境裡的礦石窟挖到了十多塊紫金玉,卻沒有一塊玉中含有玉髓,這唯一的一顆,還是付文軒給她的。

  紫金玉髓是極品融合劑,只要有它在,任何材料,哪怕是完全不相合的,都能夠完美融合在一起,而且能夠一定程度上提高法寶的品質,如此她也不用擔心往後用熾火劍做劍胚煉出的法寶會差到哪裡去。

  穆長寧領會到這層後,便不再執泥於劍意,反而開始一遍遍地鞏固劍訣。

  跟師父比試過後才發現自己的漏洞太多,熾火劍訣的深意她到底沒有完全領略,這東西畢竟不是一朝一夕能夠體會的,天道酬勤,這正需要時間一點點摸索,她這些年進階太快心裡都有點飄飄然了,反而忽略掉最根本的東西。

  也是師父所說的,修為上去了,心境卻沒跟上。

  過了幾日,聽風谷來了一位不速之客,穆長寧一見那一身紅衣張揚邪肆的某人便瞪大眼,不可思議道:「你來做什麼!」

  孟扶搖挑起一邊長眉,「嗤」一聲笑:「小師侄,本君作為丹峰的一峰之主,你就是這麼歡迎的?」

  穆長寧抽了抽嘴角,皮笑肉不笑道:「聽風谷簡陋,不敢勞煩小師叔大駕光臨。」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孟扶搖淡淡睨她眼,嘴角習慣性地勾了勾,嘲諷道:「若非師兄開了尊口,你以為本君願意來?」

  「師父?怎麼可能!」

  她猛地一頓,想起前些日子蘇訥言確實說過要給她找個陪練。之前這種事師父也幹過,只不過那時候他找來的是許玄度,她也以為這次也一樣還會是許師兄的,哪知道……

  穆長寧心中默默流淚,師父你真是專業坑徒一百年!找誰不好,找這尊瘟神!

  說來聽風谷在丹峰主峰的半山腰,而峰頂因為當年蘇訥言渡雷劫時被劈得面目全非,現在孟扶搖的洞府依然在峰頂,不過是新建的,所以孟扶搖要來聽風谷簡直是方便得很,大家也根本就是低頭不見抬頭見。

  「小師叔是元嬰修士,來與我陪練實在是屈才了……」穆長寧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是這個傢伙。

  「還是那句話,別往自己臉上貼金,本君來不來,跟你沒有半點關係。」

  「……你到底想做什麼!」穆長寧乾脆也不維持表面上的恭敬了,四下無人,大家彼此都心知肚明,又何必在這裡虛假地說些客套話!

  孟扶搖似笑非笑,沒骨頭似的倚在一邊,懶懶道:「小師侄,意氣用事,可是極不明智的……你為何會以為本君會對你做什麼呢?」他挑挑眉,四下張望了一下,「那個小矮子呢?」

  小矮子?他說的該不會是望穿吧?

  穆長寧嘴角狠狠一抽,孟扶搖恍然道:「對對對,你們才從羅剎洞回來,那個輪迴台肯定是被收走了,小矮子現在應該在重新祭煉與自身融合吧?」

  「真是了不起呢,你們還能有這個本事……」孟扶搖咧嘴一笑,「怎麼樣,目標就在眼前,看得到吃不著的感覺,不好受吧?」

  「……」這個第二靈魂,性格真的是相當相當的惡劣!

  相比較起來,孟扶桑簡直不要太有風度!

  穆長寧默然無聲,孟扶搖眯了眯眼,身形猛地一閃竟到了她面前,修長的手指猛地攀上她細白的脖頸,緩緩收緊,完全沒給人反應的時間。

  指尖冰涼的溫度,讓她想到在醉花陰秘境中,那雙長滿金黃色鱗片的利爪,是如何將黑寡婦肢解的……

  「不要試圖拿我跟誰作比較,否則,你不會想知道後果。」眸中猩紅光芒微閃,他一字一頓慢慢說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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