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陰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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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父的莫逆之交嗎?

  穆長寧是不知道付十八所說的話里究竟有多少含金量,但總之這位六長老與師父相識是准沒錯了。她之所以在付家自報家門,也是為了方便行事,誰知道之後為了那碎片會不會惹出什麼亂子,看在師父的顏面上,總能多幾分顧慮。

  付十八一直將他們二人引去蓬萊閣,這蓬萊閣竟是一座湖中小島,水榭亭台,玉宇瓊樓,錯落有致。島上鳳凰花盛開,鮮妍似火,煙波浩渺,白紗飛舞,遠遠望去,好似置身仙境。

  付十八給二人各自安排了一處院落,還欲留下幾個美婢侍候,卻被二人婉拒。修士都注重隱私,不喜外人近身,付十八也不好勉強。

  「蓬萊閣旁便是鶴林,六長老有些許怪癖,鶴林中亦布滿陣法,若無人引路,只怕很難走出。」

  言下之意,不過是提醒他們,莫要亂闖。

  穆長寧淡淡點頭,「多謝付十八公子。」

  付十八深諳過猶不及見好就收的道理,點點頭便告辭,穆長寧轉身看向神色淡淡的孟扶桑,斟酌道:「孟師兄,你還生氣呢?」

  孟扶桑不解,「我為什麼要生氣?」

  「……那你怎麼一路看上去心情不好?」

  他一窒,目光微閃,搖搖頭道:「我只是剛好在想一些事。」見穆長寧鬆口氣的樣子,孟扶桑想了想,輕嘆一聲:「穆師妹,付家的底蘊,絲毫不比中土七大宗門低,不管你要做什麼,只有一點……」他一字一頓:「羽翼未豐,切莫逾矩,畢竟這裡還是大澤。」

  穆長寧抿唇暗暗苦笑。孟師兄多通透的人啊,怎麼會看不出她有所求呢?話說到這個地步,已經很明確了,她就是想裝傻充愣都不行。

  「師兄放心,我知道分寸。」穆長寧只能與他如此保證。

  孟扶桑淡淡搖頭,走進小院中,落下了禁制,穆長寧也回了自己的小院,還額外布了幾個陣法,閃身進入空間。

  望穿實在閒得無聊,撿了根木棍在捅蜂窩,貪吃蜂一隻一隻接著飛出來,精神奕奕。

  自從它們吃了鬼面胡蜂的屍體,就沉睡了一段時間,身體也隨之長大了一圈,一隻貪吃蜂已經有鴿子蛋大小,蜂巢都快呆不下了,而釀蜜的數量也在增加。不過礙於自身血脈所限,它們雖然壽命綿長,這輩子卻沒有進階的可能。

  妖獸屍體對於妖獸而言同樣是大補之物,所以那隻被霹靂踩爆的夏獲鳥,穆長寧也直接給它吃了,霹靂現在還在心滿意足地消化能量。

  就是苦瞭望穿,本來還能每天出來一段時間,卻因為她身邊總有別人在,就只能悶在空間裡,成天對著山山水水花花草草,到最後找貪吃蜂玩。

  穆長寧摸了摸他的腦袋,道:「你會自由的,我保證。」

  望穿愣了好一會兒,側過頭揚起一個笑臉,「以前幾千年幾萬年都是這麼過來的,這真沒什麼。」

  可那個時候他沉睡著,而現在,他卻無比清醒,清醒地看著自己被囚禁在這一方空間。

  穆長寧心中輕嘆,望穿於她而言,從來都不僅僅是一個器靈。從撿到他的那一天起,他們就被綁在一起了,這些年若不是有他,自己也不會走得那麼順暢。所以現在即便是冒險,她也去做了。

  「我已經跟著付文軒到了付家了,你有什麼感應嗎?」

  「那絲牽連似乎強烈了點,但具體指向依然不明,我也感覺不到。」望穿搖搖頭,「你先安心住下來吧,他們總不至於趕你走,萬一出了變故,我會提醒你的。」

  穆長寧瞭然點頭,「我看蓬萊閣的鳳凰花開得極好,讓貪吃蜂出去采蜜吧,很久沒釀酒了,你該饞了吧?」

  「真的?」望穿雙眼大亮,「埋到空間來,還能省時間!」

  「是方便你隨吃隨取吧?」

  穆長寧失笑,召了十幾隻貪吃蜂帶出空間。

  鳳凰花也是一種靈植,尤其蓬萊閣這裡靈氣濃郁,孕育出的鳳凰花品質更佳。也不知是不是貪吃蜂長大了的緣故,釀出的花蜜竟比從前品質更上一層,再讓望穿調整一下時間流速,不過一兩日,新酒便已可以食用。

  穆長寧不由暗暗慶幸,還好許師兄不在,否則這些靈酒也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

  不知不覺都已經出來大半年了,先前四處奔波遊歷,如今暫時安定下來,穆長寧便靜下心來,慢慢將這段時間的經歷消化沉澱,誰知這麼一來,就過了一個月。

  這一日,小院中的靈力突然奔涌而至,盡數湧入了她的體內,那築基三層的壁障終於通了。

  當年穆長寧築基時便已是築基二層的巔峰,後來也曾用過幾年時間穩固根基,然而始終觸碰不到築基三層的壁壘,她也沒執著於修為提升,揠苗助長,而是決定順其自然,大約是這次外出歷練,看的見的多了,眼界隨之開闊了些,便就水到渠成進入了築基三層。

  穆長寧長長吐出一口氣,打開門口禁制,十幾道傳訊符頓時飛進來,大多都是付文軒的,也有付十八的。她一一看過去,一人輕慢,一人嚴謹,但這二人卻有一點目的相同,都邀請了她一起去一個月後的醉花陰。

  剛來付家時也聽付家主說起這個醉花陰盛會,但具體是個什麼東西她還真不清楚。

  最近的一道傳訊符是付文軒昨日發出的,大約是吃了好幾次閉門羹,他少爺脾氣犯了老大不爽,語氣聽著奇差:「你倆修煉狂魔啊,都一個月了,趕緊給本少出關!」

  穆長寧暗暗搖頭,才反應過來他話里的意思,孟師兄也閉關了?

  也許,跟她一樣,想要修煉沉澱一下。

  穆長寧給付文軒發了道傳訊符,然後走到孟扶桑暫住的小院,用傳訊玉符聯繫了一下,毫無音訊,他也好像完全沒有要出關的意思,便也不再勉強。

  自從來到付家,穆長寧還沒好好看過蓬萊閣,她四處轉了圈,在湖邊水榭停下來,左右等不到付文軒,便拿起熾火劍舞動起來。

  微風習習,花香陣陣,自突破築基三層,她明顯感到自己體內靈力充盈了一些,使起劍訣來更加得心應手。

  劍氣凜凜,卷落無數鳳凰花瓣,飄飄裊裊落到湖裡,纏綿悱惻。然而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嬌花置於水中,也只有隨波逐流的命運。

  穆長寧心有所感,閉上了雙眼,無知無覺進入忘我之境,身邊的水榭亭台、花樹碧湖都已凝固、遠去,仿佛這方天地之內,只有她一人、一劍,而在這方地域內,萬事萬物皆在掌控之中,她就是這塊地域的主宰。

  這是域,劍之域。

  飛紗朦朧,落英繽紛,碧衣少女於亭台水榭中揮舞長劍。衣袂飄飛,墨發輕揚,周身靈光閃閃,宛若仙子下凡,清麗出塵。

  付文軒遠遠看到這副畫面,不由腳步微頓,目光凝滯,再沒有上前一步。

  靈氣的波動越來越大,亭台之上驀地出現一朵巨大的火蓮,火蓮頓時四散而開,如雨點般紛落,每一片火蓮花瓣都是一團熊熊火焰,火焰旋轉飛舞,落入湖水中,整個湖水頓時像是沸騰了一般,炸出十多道水柱,嘩啦啦澆了付文軒一身。

  穆長寧滿意地收了劍。

  這是熾火劍訣的第三式,爆炎舞。前幾年她每每練習熾火劍訣,這爆炎舞卻總是時靈時不靈,不能完全掌握,今日機緣巧合領悟了劍之域,總算是將第三式給融會貫通了。

  她撫摸著熾火劍劍身,輕彈了彈,長劍錚錚嗡鳴。

  想當初在聽風谷,許玄度天天陪她練劍,她哪次不是被他完虐?在對方的劍之域內,她的一舉一動都被他控制,無論如何反抗,區別只在於,是早點被他一腳踹飛,還是晚點被他一劍打趴下。

  劍痴的痴,是痴於他的劍,也是痴於追求劍道精髓。她不像許師兄那樣是標準的劍修,以劍入道,她只是拿劍作為自己的武器。也許她一輩子都無法達到許師兄的劍術造詣,但現在能夠更進一步,她已經很滿意了。

  穆長寧還在回味方才的感覺,付文軒無緣無故被澆了一身水,心頭火起,正要去找她算帳,卻見一道黑色身影快速飛掠過,眨眼的功夫到了水榭中,一把抓住穆長寧的手腕。

  穆長寧驀地一驚,待要反抗,卻發現面前這男子修為高深莫測,一雙眸子正緊緊盯著她看,其中幽深墨色莫名地讓人心頭一悸。

  「你是誰?」男子的聲音低啞,抓著她的手腕幾乎要把她捏碎,穆長寧不由吃痛皺眉。

  「元嬰大圓滿……」望穿沉聲說道:「寧寧,不要反抗,你不是他的對手。」

  穆長寧深吸口氣,這人竟跟他師父一樣,是個准化神修士!她抬頭撞進他眸中,又飛速地低下頭,道:「晚輩穆長寧……」

  「穆長寧?」

  男子深深看她一眼,手下鬆了松力道,穆長寧正欲鬆口氣,男子看到她手中的熾火劍,又是猛地一捏,她清晰地聽到「咔擦」一聲脆響。

  臥槽,脫臼了!

  穆長寧有苦難言。

  好嘛好嘛,她就是在蓬萊閣里練了練劍,您老人家有必要生這麼大氣,竟是準備把她手腕生生捏斷嗎?

  付文軒顧不得滿身濕漉漉了,急沖沖跑過來道:「六長老六長老,她是我的朋友,是付家的客人,不是什麼壞人的。」

  被稱作六長老的男子偏過頭看了付文軒一眼,擰眉道:「你是誰?」

  「……付十三。」

  六長老想了想,眸子微眯:「阿毅的兒子?」

  付文軒慢慢低下頭,「……是。」

  「你來這裡做什麼?」

  「見朋友。」

  「……」

  穆長寧真想翻個白眼。這位六長老啊,你想聊天沒問題,能不能先把手放開啊,真的快斷了!

  就在穆長寧腹誹之際,六長老把手鬆開了,還順便幫她把脫臼了的腕骨接上。當然,手法不夠柔和,過程也不太美妙。

  六長老涼涼瞥她一眼,「你就是蘇訥言的小徒弟?」

  「……」那個說六長老跟師父是莫逆之交的人,你給我出來!我保證不打死你!

  穆長寧恭謹低頭道:「是,晚輩師承蒼桐派訥言真君。」

  六長老沉默了好一會兒,連付文軒都忍不住捏了把汗,搞不懂他什麼意思,六長老卻忽然道:「你,抬起頭來。」

  穆長寧微鄂,依言抬頭看過去。

  六長老外表看上去只是個二十七八歲的青年,面容剛毅冷峻,一身黑衣,髮絲隨性地披散在腦後,正目光灼灼地盯著她看,看得她心裡一個勁地發毛。

  這位六長老,給人的感覺,便是一汪碧水寒潭,冰冷刺骨。她一直覺得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如果六長老真和師父交情匪淺,怎麼著也該興味相投,甚至有可能和師父一樣性子有些不著調,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光看著就感覺要把她生吞活剝了。

  六長老的目光仔仔細細碾過她面上每一寸,嘴唇微動,不由自主地緩緩抬起手。

  穆長寧猛地後退一步,付文軒也趕緊站到她面前擋住六長老,乾巴巴笑道:「長老,穆姑娘是我朋友,是叔叔讓她住進蓬萊閣的,絕沒有打攪您的意思,您若不喜歡,我現在就讓她搬走。」

  「閉嘴!」六長老冷聲道,付文軒瞬間沒了聲音。

  六長老緩緩走到石桌旁坐下,目光看向水榭之外,也不知落在了何處,好一會兒才聲音平靜地問道:「你師父……近來還好嗎?」

  這是準備要敘舊了?穆長寧老實答道:「師父閉關已有七年。」

  他又是一陣無言,喃喃自語:「這次,他終於準備搶在我前面了?」六長老轉過頭來看向她,「丫頭,你今年幾歲?」

  「……」這思維跳脫的!偏偏她還必須得答:「晚輩如今二十有三。」

  二十三!付文軒驚訝地偏過頭,這才注意到她已經築基三層了。

  他想過穆長寧年輕,卻不想會這麼年輕!自己二十三的時候,才剛築基沒多久吧?

  難怪訥言真君收她做弟子了,師徒都是一樣的妖孽!

  六長老皺緊眉,又緩緩鬆開,眼裡一時不知閃過多少複雜情緒,最後的最後,又歸於一片死寂,「你安心住下吧,不用挪地方了。」

  說完,在石桌上留下一隻白玉罐子,自己倒先走了,和來時一樣,來無影去無蹤。

  穆長寧心裡只飄過四個字,陰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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