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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發生了什麼事?雖然我的感覺很清晰,我保留的回憶很真確,但我用言詞很難描述出來。我複述一下:幻象達到荒唐的範圍,引起人們無法理解的一種懼怕。到底這意味著什麼?兩個巨大的形象伸出它們的觸手,圍著那沒有生命力的形象,壓擠它,撕裂它,縮小它,把它舉到空中。觸手揮動著像一個砍下的人頭樣的一小塊東西,這東西是從原始的形象分離出來的,在那上面,三隻沒有眼皮、沒有表情的幾何形的眼睛大睜著。

  這沒有什麼含義,這是些沒有連續性和現實性的幻象。但我們的心裡惴惴不安,好像我們剛看到了謀殺和行刑。但是,這些不連貫的幻象也許最有助於真理的發現。它們的不連貫帶來對現象的合乎邏輯的解釋,在深沉的黑暗中點燃起第一道亮光……

  今天,在回憶過去時,我稱之為缺乏連貫和充滿黑暗的事物似乎是非常有秩序的和有十分清晰的安排。當這天下午快要結束、天邊遠處出現了暴風雨時,從不安中恢復過來的人群變得更吵鬧更好鬥。演出使他們失望,他們沒有看到期待的東西,於是對馬西涅克發出威脅和喊叫以表示他們的不滿。那標示此種場面將突然結束的事件在醞釀中。

  “馬西涅克!馬西涅克!”人群有節奏地喊叫著。

  他站在籠子中間,頭部轉向銀幕,窺視著另一幻象可能出現的徵象。的確,仔細看看,徵象是存在的。可以說,不是幻象,而是幻象的反射,像輕薄的雲彩飄在牆壁的表面上。

  突然間,馬西涅克伸出一隻手臂。薄雲顯出清晰的輪廓,在霧氣下面,人們看見演出重新開始,而且繼續下去。

  但它是在艱難地繼續下去,有時出現全部黑暗,有時出現半明半暗,其中的場景在霧氣沉沉中展開。這時人們看見街道上幾乎無人,大部分的商店關閉。沒有人出現在門口或窗前。

  人們間或看見街上走著一輛小車。它的前部載著兩個穿著像大革命時期的服裝的人;在車後部坐著一位神甫,一個服裝整齊、穿著深色褲子和白色襪子的人。

  一個單獨的形象使我們看到這人的面孔和上身。我認出來,梯形實驗室的公眾一般也認出了路易十六的臃腫沉重的面孔。他帶著呆板和嚴峻的神色看著。

  一陣間歇之後,我們又再看見他在一個圍著大炮和黑壓壓的士兵的廣場上。他登上斷頭台的陡峭的台階。他沒有穿外衣和帶領帶。神甫扶持著他。四個劊子手企圖抓住他。

  我不得不在這裡中斷這短暫現象的敘述,我儘可能簡短地敘述,特別要指出這時候這些現象並沒有產生人們在閱讀我的敘述時產生的可怕效果。這些現象太短促了。我怎麼說呢?……太零碎——從電影的觀點看來很低劣,它們使觀眾不由自主地移動,引起不滿和憤怒而不是不安。

  人們忽然失去了信心。大家嬉笑和唱歌。人們對馬西涅克發出噓聲。當銀幕上出現一個劊子手展示國王砍下的頭,在霧色中與斷頭台、士兵和大炮一起隱沒時,斥罵聲加強了。

  後來還做了一些膽小的嘗試,放演了一些短片,有人認為在片上認出了瑪麗·安東奈特王后。這些短片使那些想把付出昂貴价錢的演出看到底的觀眾耐心起來。只是人群的活動已無法控制。

  是誰發動的?是誰首先跳起來挑動混亂,接著又挑動驚慌?調查沒有能夠搞清楚。無可置疑,人群想發泄他們的不滿。最愛吵鬧的人利用不滿來粗暴對待馬西涅克,甚至襲擊那神奇的銀幕。不論怎樣,這最後的企圖在守門人員組成的不可逾越的堡壘前失敗了,這些守門人員配備有指節防衛器或棍棒,推開了湧來的入侵者。至於馬西涅克,他產生出一種不合時宜的想法,在重新升起鐵幕後,從籠子裡出來,走到一個出口處。他在半路上突然被阻住,被卷到那些示威者的怒濤中去了。

  此後,人們互相衝撞,需要吵架和爭鬥的狂熱情緒,使馬西涅克的敵人和維持秩序的人對立起來,使那些發怒的人和那些只想逃跑的人對立起來。人們揮舞著手杖和陽傘,鮮血迸流。

  至於我,我儘量躲避,想在難以形容的亂七八糟的人群中打開一條通道。我很難做到,因為很多警察和很多不能進來的人湧向梯形實驗室的出口處。最後,我通過人群中的一個空當兒走到鐵柵邊。

  “給傷員讓位!”一個臉剃得很光的大漢大聲喝道。

  他後面跟著兩個人,他們抬著一個蓋著衣服和外套的人。

  人群分開了。抬人的和被抬的人出去了。我也利用了這個機會。

  那大漢用手指著停在那裡的一輛汽車。

  “司機,我徵用您,是警察局的命令。來吧,夥伴們,動作快一點。”

  兩個夥伴把受傷的人擱在車上,自己也坐了上去。那大漢坐到司機身旁,汽車開走了。

  只是當它在大路轉彎處消失時,我才突然想起——也沒有別的原因——這件小事的含義。

  突然間我猜到他們那樣小心掩藏、那麼殷勤抬起的傷員是誰了。也是突然之間,我叫出了那臉剃得很光的大漢的名字,雖然他面容改變了,再沒有戴著夾鼻眼鏡和留著鬍子,他仍是韋勒莫。

  我趕快回到圍地,通知那一直經辦多熱魯事件的警察局的局長。他吹哨召集手下的人,跳上汽車。但已太晚。路上擠滿了混亂的汽車,以致他們的汽車開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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