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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悄悄地走到圍地中間的無遮蓋的土地的一端,這時我們看見諾埃爾·多熱魯靠著銀幕站著。他還沒有掀開那黑色嗶嘰的帘子。
貝朗熱爾低聲說:
“瞧……那邊……一堆蓋著篷布的木頭……我們可以很好地躲在那後面。”
“但是在我們走過去時,要是叔叔轉身回來呢?”
“他不會轉身回來的。”
她首先冒險行動了,我也毫無困難地和她匯合。我們現在離銀幕最多十二米。
“我的心跳得多厲害!”貝朗熱爾說,“我什麼都沒有看見!……除了那些眼睛……還有別的東西,對麼?”
我們躲藏的地方是由兩堆短小的木柴構成的,它們中間還有一些沙袋。我們坐在那裡,彼此緊靠著。但貝朗熱爾保持著疏遠的態度,而我只擔心叔叔的行動。
他手裡拿著一個鐘錶,不時看看它,好像在等著他事先定好的時間的到來。這時間到來時,帘子在它的金屬杆上移動了,銀幕顯露出來。
從我們的位置上,我們可以看到和叔叔所看見的一樣的裸露的銀幕表面,因為我們離開它的距離還沒有一個平常的電影放演廳那麼遠。最前面的線條顯得十分清晰,這是我已很清楚的三個幾何形象的線條。同樣的比例,同樣的結構,同樣的無表情,接著出現的是同樣內在的跳動,它使這些形象活動起來,具有生命力。
“對,對,”貝朗熱爾低聲說,“有一天我的教父對我說,三隻眼睛是活的。”
“它們是活的,”我肯定說,“它們有一種眼光。看看那兩隻在下面的眼睛,把它們當作真的眼睛來看,你會看到它們真的有表情……瞧,它們現在微笑著。”
“的確……的確……它們在微笑……”
“它們的神色多麼溫柔甜蜜,現在……有點嚴肅……啊!貝朗熱爾,這可能麼?”
“怎麼回事?”
“貝朗熱爾,它們有你的表情……它們有你的表情……”
“你說什麼?這實在荒謬。”
“它們有你眼睛的表情……你認不出來……我可認得……即使它們從來沒有這樣看我,這仍然是你的眼睛……這是它們的表情,它們的魅力……我知道,因為這些眼睛使我心煩意亂……正如你的眼睛一樣,貝朗熱爾。”
快要結束時,三個幾何形象開始一起以同樣快速的動作轉動,使它們變成一個模糊的圓盤,不久就消失了。
貝朗熱爾彎下身來,她的上半身高出我們的躲藏處,臉上感情激動。我用雙手抱著她的頭,讓它轉向我。
“你的眼睛……你的眼睛……”我結結巴巴地說,“怎能懷疑?貝朗熱爾,你看我時就是這個樣子。”
對,她是這樣看的,我不由得由此記起埃迪特·卡韋勒曾這樣通過三隻奇怪的眼睛看我們,想起諾埃爾·多熱魯曾在他兒子在他面前出現之前認出他兒子的眼光。在這種情況下……在這種情況下……是否應當設想每部影片——為什麼要用另一個名詞呢?——總是先出現三個幾何形象的奇怪的幻影,在這幻影中可以看見將出現在銀幕上的一個人的活動的眼睛。
這種設想是荒謬的,正如我過去所作的設想一樣。我羞愧於在這裡敘述。那麼,三個幾何形象只是一個電影的標誌麼?是三隻眼睛的標誌麼?愚蠢,荒唐的想法!但是……
“啊!”貝朗熱爾說,同時擺脫開我,“我原不該來的。這一切使我透不過氣來。您能夠向我解釋麼?……”
“貝朗熱爾,我也透不過氣來。你想離開麼?”
“不,不,”她說,同時更彎下身子,“不……我想看……”
我們看著。我們發出一聲低聲的驚呼,看見諾埃爾·多熱魯慢慢地在劃一個十字。
面對著他的在牆上展開的神奇的空間裡,現在出現的是他自己。他站了起來,不是像一個不堅實而脆弱的幽靈,而是像一個活動著的充滿生命力的人。對,諾埃爾·多熱魯在我們和在他本人前面走來走去,頭戴著他平時戴的無邊圓帽,身上穿著長禮服。背景是圍地,那裡到處是庫房、工場、亂七八糟的東西、廢鐵堆、木板堆、幾行木桶、牆壁和長方形的嗶嘰帘子。
我立即注意到這細節:嗶嘰帘子緊緊地遮蓋了神奇的空問。因此,不可能想像這個場面至少是由銀幕記錄下來的。這個銀幕目前可能是從某些場面中抽提一些本質的東西為我們提供景象。不可能,因為諾埃爾·多熱魯把背轉向牆壁。不可能,因為人們看見了這堵牆和花園的門,這個門是打開著的,我從那裡進入了圍地。
“是您!是您!”貝朗熱爾結結巴巴地說。
“是我,那一天叔叔和我約好見面,那一天我第一次看見幻象。”我驚愕地回答。
這時候,在銀幕上,諾埃爾·多熱魯從工場的門口向我作了個手勢。我們一起進入工場。圍地空空無人,接著,在一兩秒鐘的黑暗後,出現了同樣的背景,花園的小門打開,貝朗熱爾從半開的門那兒伸出頭來,滿臉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