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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東西叫做「刨溫努瓦」,意思是紐西蘭原住民的雕刻柱,這根是我一個毛利人兄弟給我的。這個毛利兄弟在戰前曾是紐西蘭國家橄欖球隊「全黑隊」的球員,也是個操他媽的爛人。毛利人!在奧克蘭的「單樹山公園」戰役當中,五百個毛利人孤軍對抗全奧克蘭市一半人口的殭屍。「刨溫努瓦」是一種很猛的搏鬥武器,但這根是鋼製的,不是傳統的木質。這就是傭兵可以賺到的一種額外好處。這年頭,光扣扳機怎麼會爽呢?一定要在更危險、更困難、更多殭屍的情境下,打起仗來才會覺得爽。當然,殭屍遲早會被我們殺光,到時候……

  (這時響起破舊的鈴聲。)

  有車來接我了。

  (尚恩向服務生招了招手,然後彈了幾枚銀質南非蘭德幣在桌上。)

  我仍然抱持希望。聽起來或許瘋狂,但是誰曉得呢?所以我把大部分的錢都存起來,沒有捐給雇用我的國家,也沒有隨便浪費花掉。當然,我最後還是會把這些錢處理掉的。有個加拿大傭兵姓麥當勞,綽號麥基,他打完肅清北極圈內的巴芬島之戰,馬上決定這輩子他賺夠了,聽說目前他人在希臘,待在僧院還是男修道院之類的地方。怪事天天有,也許我在外面還是有機會的。嘿,男人總有作夢的權利吧?當然,如果我在外面找不到機會,如果有天世界上的殭屍全被打完了……

  (他起身離開,扛起他的武器。)

  那麼,我敲破的最後一顆腦袋,大概就是我自己的了。

  砂湖省立荒野公園,曼尼托巴省,加拿大

  潔西卡?亨綴克司將今天最後的「成果』裝上雪車:十五具遺骸,還有一堆肢解的殘骸。

  對於這一切的不公不義,我儘量不要心懷怨懟,也不要惱恨。我希望能從這些事情中看出道理。有次我遇到一位前伊朗的飛行員,他在加拿大各地週遊,希望找到一個安身的地方,他說美國人是他所遇過唯一「無法接受壞事會掉到好人頭上」的民族。也許他是對的,上禮拜我在聽廣播,正好就聽到(嘟!此處人名消音,以配合政府法令)在講話,還在像以前當名嘴的時候一樣,信口胡謅無聊的笑話、謾罵,再扯些青少年性行為。記得我當時心想:「這種爛人活著,而我父母卻罹難了。」不,我儘量不要心懷苦毒。

  特洛伊,蒙大拿州,美國

  米勒太大跟我站在後陽台,就在孩子們玩耍的中庭上方。

  你可以怪罪那些政客、商人、將軍、「組織制度」,但事實上,如果你真要找個人來怪,就怪我好了。我就是美國的系統,我就是組織制度,民主生活的代價就是這樣,我們每個人都要負責。我了解為什麼中國要花這麼久的時間才終於接受民主;我了解為什麼俄國只是說了聲「干!」然後又走回原本的帝制老路。能夠臉不紅、氣不喘的說:「嘿,別看我,又不是我的錯,」這種感覺還真好。不過,其實是我的錯,也是我們這一代所有人的錯。

  (她低頭看著孩子們。)

  我在想,未來的世代會怎麼記錄我們?我的祖父母遭逢經濟大蕭條跟二次世界大戰,接著返鄉建立人類史上最偉大的中產階級,上帝知道他們並不完美,但他們肯定是最接近美國夢實現的一代。我父母這一代接手後就搞砸了:嬰兒潮,「我世代」。然後是接下來我們這一代,是啊,我們阻止了殭屍的威脅,但打從一開始就是我們搞出這個禍端來,至少我們把自己惹出的爛攤子收拾好。也許在我們的墓志銘上唯一能期待的好話就是:「Z世代,他們把自己惹出來的爛攤子收拾好。」

  重慶,中國

  鄘井樹醫師完成今天最後一次出診。一個小男孩有些呼吸方面的毛病,媽媽擔心是肺結核。醫生向她保證只是胸口受寒,母親的臉上才又有了血色。她的眼淚和感切之情,一路沿著黃泥路尾隨著我們。

  再次看到小孩子,真是安慰,我是指那些在戰後出生的,一生下來就曉得世界上有殭屍的孩子。他們知道不可以靠近水邊玩耍,不要一個人出門,在春天或夏天的晚上也不可以離開家。我們能留給他們最棒的禮物就是,讓他們心中不再有恐懼。

  有時候我會想起新達昌的那位老太太,想起她所經歷的一切,她的世代里充滿了無止境的家國巨變。現在輪到我了,我一個老人,看盡了自己的國家一次又一次受到蹂躪破碎;然而,每一次我們都努力復原,重新建立、更新我們的國家。所以我們一定還會成功的。中國,全世界,都能成功的。我是個老革命黨,我不相信來生,不過如果有來生的話,我可以想像,當我發自內心說出「別擔心,沒事兒」的時候,我的老戰友谷文正在天上對我微笑。

  溫納齊,華盛頓州,美國

  喬?穆罕默德剛完成他最新的一件代表作,一尊十三吋的小雕像,這個男人的動作似乎停格了,身上套著一個破掉的抱嬰袋,毫無生氣的眼神望向天際。

  我不會說這場戰爭是件好事,我沒那麼變態,但你得承認,戰爭使人類又團結在一塊兒了。我爸媽老愛說他們多懷念以前在巴基斯坦那種敦親睦鄰、守望相助的感覺。他們從來不跟美國的鄰居談話,也不曉得他們的名字,從來不邀他們來家裡坐坐,除非是要去抱怨音樂太大聲或者對面的狗狂吠不停。現在這個社會已經不一樣了,不光是鄰里之間,甚至是全國、全世界任何地方,任何跟你談話的對象,我們都有著休戚與共的生存經驗。兩年前我搭郵輪遊覽太平洋島嶼,船上有來自各地的旅客,大家的故事都差不多,只有細節不同。我知道自己或許有點太樂觀了,因為等到世界秩序又回復「正常」後,等到我們的孩子或孫子在一個和平、舒適的世界中長大時,他們可能立刻又會變成像我們從前那樣的自私、心胸狹隘、刻薄相待。但話又說回來,我們大家經歷的這一切,有可能就這樣淡忘嗎?有次我聽到一個非洲俗諺:「要過河,就一定會弄濕腳。」我寧願相信那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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