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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一點行不行?”

  “太少,怕不行。”他搖頭。“但是稍微短少些是不礙的。”

  看在她的美貌的份上,他願意把生意做得格外遷就點。

  “好吧。”這女子霍然從沙發上站起。“讓我找找。能不能先湊出些數目來?”但是她又皺皺眉。“時間太晚了。湊不出的話,等明天再說。行嗎?”

  “行!”魯平大方地點頭。他的眼光從她臉上輕輕飄落到她手指間那顆瀲灩如水的鑽石上。他在想:憑我這條紅領帶,縛住你這小雀子,不怕你會飛上天!

  這女子扭著她的藍色線條走到了臥室門口,忽然,黑眼珠輕輕一轉,不知想起了什麼,她又旋轉身軀,走向那座流線型的落地收音機。她傴著身子,開了燈,撥弄著刻度表,嘴裡說:“你太疲倦了。聽聽無線電,可以提提神。”

  “好吧,親愛的,多謝你。”魯平在這一場奇怪交涉的間歇中,果真感到有點倦意。他在閉眼,養神,心無二用,專等拿錢。

  他的姿勢像是躺在理髮椅上等待修面。一陣陣嘈雜的聲音,從那盤子裡流出來,打破了整個的沉寂。

  這女子把指針停住一個地方,空氣裡面,有一位曾被正統文人尊稱為先生的花旦小姐,正在表演一種患肺病的鴨子叫,嗓音洪亮得可觀!

  魯平閉著眼在想,一個外觀如是漂亮的人,要聽這種歌,好胃口呀!

  想的時候那個女子已經再度走到臥室門口,旋著門球而又旋轉臉來說:“聽吧,這是某小姐的臨別紀念,最後一次。明天再想聽,不能了!”

  “噢。”魯平並沒有睜開眼。

  他聽拖鞋聲走近了臥室。不一會兒,再聽拖鞋聲走出臥室,關上門。他疲倦地微微睜眼,只見這女子,從臥室裡帶出了一隻手提飾箱,小而玲瓏的,約有一英尺長,六英寸高。她把小箱放到了那隻桃花心木的圓桌上,背向著窗口,在用鑰匙開箱,揭起的箱蓋,遮斷了他的視線,看不見箱內有些什麼。

  為了表示大方起見,他又重新闔上眼皮。

  這女子一面檢點箱子裡的東西,一面卻在唧唧噥噥說:“你看,你竟倦到這個樣子,要不要煮杯咖啡給你喝喝?”

  “不必,親愛的。”

  “我預備著SW牌子的咖啡,一喝之後,絕不會再感疲倦。”

  “不必費事,親愛的,多謝你。”

  他緊閉著兩眼在想,假使對方行拿出些首飾來作價的話,他就不妨馬虎些。她的左頰,有一顆迷人的黑痣,看在“黑痣”的份上,應該克己些。

  他正想得高興哩——

  突然,一種尖銳駭人的語聲,直送到他耳邊說:“朋友,站起來!漂亮點,不要動!”

  他在一種出乎不意的驟然的震驚之下,驀地睜圓了眼,一看,一支手槍隔桌子對著他,槍口正指向他左胸口。

  嗯,昨夜裡那隻日本走狗吃槍的老地方!

  他呆住了!說不出話來。

  “站起來呀!”槍口一揚。

  他只好無可奈何地站起來,伸伸腰,走近些圓桌,故作鎮定地說:“親愛的,你做什麼呀?”

  “用眼睛看吧!”語聲還是那樣甜。

  在這一震之間!他方始想起。這女子所說的SW咖啡,是什麼意思,原來,她手裡拿著的,正是一支smith and Wason牌子的小左輪sw!

  這位藍色死神執槍的姿勢非常美。槍口帶點斜,是一種老手的樣子。從執槍的姿勢上可以推知她的心裡,真的要開槍。

  而且,那隻槍的式樣,也玲瓏得可愛,絕細的藍鋼槍管,配上刻花的螺甸槍柄。這樣可愛的一個人,執著這樣可愛的一支槍,好像令人死在槍口之下也會感到非常樂意似的。

  然而魯平卻還不想死,他急得身上發黏,他在渾身發黏中歪斜著眼珠,懶洋洋地說:“你,真的要開槍?親愛的。”

  “事實勝於雄辯,看吧!”藍鋼管子又一揚。

  只要指尖一勾,撞針一碰,一縷藍的煙,一攤紅的水,好吧,陳妙根第二!

  魯平趕快說:“小姐,你要驚擾你的鄰居了。”

  “我沒有近鄰,難道你忘了。”

  他方才想起,這宅神秘的小洋樓,四下確乎是脫空的,夜風正從這女子背後一扇開著的窗里飄進來。街面上沉寂如死。

  她臉向著那座收音機,撅撅紅嘴唇。收音機中吵鬧得厲害,那位表演鴨子叫的小組,正在播送最後一次的歌唱,所謂“臨別紀念”。好吧,這條藍色小毒蛇,每句話都有深意的。

  他又趕緊說:“你多少要驚動點人。”

  他以不經意的樣子,再向那隻桃花心木的小圓桌移近一步,想試試看,有沒有生路可找?

  “退後去些,站住!”這位美麗的藍色死神,先自退後一步,逼住魯平也退後一步,她等魯平站住之後也站住,使雙方保持著一個不能奪槍的距離。

  在這樣的局勢之下,卻使我們這位紅領帶的英雄,感到沒法可施。他急得默默地亂念咒語:念的大約就是“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的那種咒語。有一件事情,使他感到不懂,她為什麼不馬上就開槍?難道,她還存著貓兒玩弄耗子的心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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