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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犯罪者怎麼是在進化呢?”

  若槻杯里的冰塊不知不覺中都溶化了。

  “聽說若槻先生是讀生物專業的,應該很熟悉生物的R戰略和K戰略吧?”

  儘管問得突然,但畢竟是若槻的專業,他答得上來。

  “R戰略是指像昆蟲一樣,製造大量子孫,然後幾乎是放手讓它們自生自滅;K戰略就是像人類一樣,少生優育吧。”

  “是的。人類是哺乳類中尤其重視孩子的典型的K戰略者。從前,嬰幼兒的死亡率非常高,一下子沒有盯緊,孩子就死掉了,所以父母的呵護必不可少。然而時代進步了,社會保障很充分,確確實實到了孩子沒有父母也能長大時,R戰略的相對有利性便增加了。直截了當地說,因為即使隨處弄出個孩子然後置之不理,社會也會代為照顧,所以比起正常養育孩子,那樣可以留下更多的子嗣。也就是說,比起盡心盡力撫養孩子,弄出孩子就跑的戰略,顯得更為有利。”

  金石喝一口所剩無多的波旁威士忌酒,潤潤喉嚨。

  “‘用善意踏平的路,也會通向地獄……’”

  金石像想起了什麼似的,笑著說道。

  “這是我留學美國時,很親密的……一位友人教我的諺語。優待弱者的社會福利,很諷刺地急速增加著冷酷的R戰略遺傳因子。那就是造就精神變態者的真相。”

  若槻陷入了沉思。心理上不願全盤接受金石的話。他所說的,在理論上並非不明白,但如此單純地肯定到那個地步,又合適嗎?

  “但是,請等一下。那麼說,多子的人全都是精神變態者嗎?”

  “不。在大家庭中有很多孩子的人,反而是傳統的K戰略者。因為他們對養育子女付出極大的勞力。”

  金石依舊是授課的腔調。

  “哎,用了R戰略的表達法,可能會招致一點誤解。即使是精神變態者,亦並非像蟑螂那樣要留下大量子孫。他們的特徵,與其說是生下孩子的數量,還不如說是毫不在乎地遺棄已出生的孩子。換成

  ‘遺棄戰略’這詞也不妨。”

  “但是,丟下孩子並不能與其他犯罪相聯繫吧?”

  “學心理學的人都知道,父母子女之情,是一切人與人關係的基礎。明白嗎?他們連自己的孩子也不愛,可以想像這種人對他人會溫情脈脈嗎?遺棄戰略者必然只能是自我中心的感情欠缺者。這種人為了滿足自己的欲望,根本不會顧忌犯罪。”

  遺棄戰略者……深愛孩子,但不得不心如刀割地遺棄的人,似乎在金石心目中是完全不存在的。

  若槻往自己的酒杯里倒了些波旁威士忌。

  金石單單在說出“連自己的孩子也不愛”時,顯示出鄙夷的神情。若槻心想,說不定金石自己與父母的關係有什麼重大問題。聯想到他對阿惠的態度,若槻的印象,是他對所有女性都隱含敵意。

  儘管如此,不知為何,若槻對“連自己的孩子也不愛”這句話在意起來。在腦海里只差一點點就能徹悟。他感到這一點至關重要。然而,瞬間之後,幾乎就要連貫的思考斷裂了。一度消逝的意念不會再現。

  “但是,金石先生所說的,僅僅是假說吧?有明確的根據嗎?”

  若槻嘗試反駁。

  “我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犯罪者是由遺傳所決定的思想。犯罪的遺傳因子也好,或者叫做R戰略遺傳因子也好,只要未能確定其DNA排列……”

  “這樣看的話,爭論的焦點最終會變成是遺傳還是養育所造成犯罪的吧?人類的行為,通常由遺傳和環境兩種因素所控制。某一方百分之一百起作用,而另一方的作用為零的實例,恕我孤陋寡聞,還沒有聽說過。只是關於犯罪,百分之一百由環境決定,這是近乎性善說的童話,在日本以外的國家行不通哩。”

  金石不為所動。

  “但那麼一來,遺傳的比例相反地達到百分之百,也不會有了?”

  “當然如此。與環境無關、命定該犯罪的人不可能存在。百分之九十是可能的吧?在我們的社會中,比一般人天生容易犯罪的人,的確存在。”

  “我明白你的話,但這樣想本身是非常危險的吧?”

  不知不覺中,若槻以阿惠代言人的角色反駁金石。

  “如果認可某些人天生容易犯罪,接下來必然就會主張隔離他們,殺掉他們嗎?”

  若槻回想起自己曾經對龍勃羅梭主張隔離或流放,以及進而殺掉那些人的意見表示理解。

  “我的確認為這裡也存在著極端性。但無論如何,重要的是直面現實吧?”

  金石浮現出哄孩子似的笑容。

  “想好了對策就行啦。人權方面也得充分注意。”

  金石做了個怪異的手勢,說道。

  “但是,這不能不令人想到希特勒,他曾主張同樣的優生學思想,要‘淘汰’除雅利安人種以外的人或有殘障的人……”

  “希特勒濫用科學,不單是社會生物學方面的問題。因為他本人是個精神變態者的典型,也就是當然的事吧。”

  金石似乎很習慣這樣的爭論,毫不遲疑就反擊了。

  “很明白的是,精神變態者的數目正在迅速增長,照此放任下去,我們的社會早晚要被他們吞吃乾淨。”

  若槻沉默了。這次是金石為他斟酒。

  “但是,有證據顯示最近這種人的數目激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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