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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好歹也是江家六公子,為何死的狼狽?且無以安葬?”

  江玉樓卻忽然有些不舒服,身影閃了幾下,倏忽不見了。

  原來,不是他這江家六公子落的狼狽,是他整個江家落了個狼狽抄家的下場。真是世事無常,繁榮至極便轉淒涼。

  後來慕容九問過茶寮里資深的說書老叟,終於挖到了那段三百年前的詳情。

  那花鬍子白髯老叟收了十兩銀子後,方才捋鬍子開金口:“收小爺這麼重的銀兩,實在是因為此段已經鮮少再講啦,事隔久遠,物是人非,聽的人也少嘍,別的那些說書的也該忘的差不多了,不過老夫這兒迷經齊全,歷史悠遠,要什麼荒怪故事,偏僻典故都有,若你您聽得好,日後可與人相傳,到我這兒來,我給您送三日閒聽免費……”

  “老先生少宣傳,講是不講?”慕容九不耐煩的打斷他,又不是花錢費神來聽廣告的。

  老叟呵呵一笑,這才講來。

  近三百年前的江家輝煌了幾代,祖輩替君王打下半壁江山,朝堂之上,臣卿左右分列文武兩側,武的那列多是江家震著,是真正的肘骨重臣。

  到江玉樓父親這代,雖說江老將軍年邁退養,但是江家五子個個負職舉重,且不說江寒負責整個皇宮的安全,光說那大公子江毅,三軍主帥,握兵數十萬於北面,擁兵自重,守可衛一方疆土,動可撼半壁山河。

  這樣的江家,世代為將,忠則是國之頂梁,逆則是君之禍患。

  先皇承著安逸江山,故而無禍無患,導致碌碌無為,但是到了李承璘的父皇這一輩則不然。

  李承璘的父皇李崇則,雖是生來龍體薄弱,勞心竭力而至龍體多病,卻是與先皇不同,絕不是個吃素的,比起他的父皇,李崇則這個皇帝有著所有君王常有的猜疑,具備所有王者該有的警惕之心,他時刻盯著這個屹立前後五朝重權在握的江家,防著那個擁兵自重的江毅。

  他一直盯著,盯到病重也不肯闔眼鬆懈,終於,江家真的暗動操戈了,操戈的人正是鎮守北面,擁兵三十萬的江毅。

  在皇帝病危之際,那握兵的重臣結合朝官暗結的勢力,意圖奪君之位。

  君主的猜忌第一次顯現出了實用,李崇則蓄備已久,只等將軍入瓮。

  試想那是一場如何的腥風血雨,山河動盪?是一次怎樣的君威震怒,抄家滅門!

  江家世代忠心積德,只這一次給敗個精光,還沒抄到江老將軍頭上時,老爺子就已經用多年配身的戰劍刎頸罪了祖先。

  事發突然,江寒疾奔偏院,尋江玉樓。

  江玉樓擱下筆,笑了好一會兒。江家的風雷之勢他沒攤著,這滅門抄家之禍倒是沒得躲,外人皆不知江家還有個私生的六公子,這提刀數人頭的時候倒是將他給想起來了。如此算來,他還真是個江家人,只是所有人都要遲在斷頭台上來認識他了。

  江寒是跑來救他的,但江玉樓也懶得走出去惶惶奔藏,於是來請他的便是李承璘,李承璘直接將人敲暈了帶走。

  可寒已經是走不掉了,他是江家的五公子,堂堂禁衛統領,誰不認識?不過江玉樓不一定。

  江老爺子死前交代,江家造孽,若是江家斷了香火,那他真就死也無顏去地下面祖,江玉樓是江家六子的身份知道的人不多,見過的人也不多,老爺子臨死前將見過六公子的府中人都滅了口,又吩咐各位夫人孽子,在斷頭之前不可提江玉樓一字。如此,也不知能否保江家一脈。

  老叟喝了口茶,說到此處,連連感嘆。

  慕容九半信半疑,不是說當年知道的人都滅了口麼?這老叟是從哪兒編來的?

  老叟捋著一把鬍子笑道:“當年老將軍一劍掃了府中上下,可真就有一個沒死透的,反倒是躲了去上那斷頭台的悲劇,活了下來。”

  九爺一口茶噴了個一道彩虹出來,這都有?戲本兒里唱的才有吧。

  老叟不滿被質疑職業素質,便瞥眼道:“否則那後來長安城中,也不會一時傳遍呀,老夫說書,雖有誇大,卻不是講胡話,行業素質,不胡編亂造,此段乃是老夫的太太太……太太爺爺傳下來的。”

  “既然江家六公子的身份要保密,如何又傳的滿城皆知?”

  “後來新君繼位,赦了那江家遺子的罪,從此人人都知道江家還有個書畫才情,風流倜儻的六公子。只可惜呀……”老叟又捋了捋鬍子,搖了搖頭嘆息道:“太晚嘍。”

  別了說書先生,起身出了茶館,慕容九的心中卻有了些悵然,這些時日已經聽多了江玉樓的故事,他覺得心也跟著莫名淒涼起來。

  匆忙回了府,卻不知心裡是在急什麼,進屋照常關了門窗,心裡方才平緩下來。一轉身,只見江玉樓就站在自己書案前,正低頭看著案上的那幅畫,皺著眉頭。

  慕容九走了過去,看了看他正在看的畫,捫心自問,頗慚愧。

  江玉樓問:“這便是九公子的畫?”

  慕容九笑嘆道:“唉,不知那李承璘原何就因一幅畫,就賴上了書畫才情的六公子,我便也好奇去找那刺蓼,結果畫筆粗陋,見笑見笑。”

  江玉樓只是看著畫,眉眼低低的笑了笑,然後執筆拂袖,道:“幫我研磨。”

  慕容九慌忙就掄起袖子去磨墨,江玉樓沾墨提筆,在那宣上揮灑勾勒,他眼前無物,但刺蓼已在心間根生,片刻便具象於紙墨之間。

  最後落款,他寫的不是江離,而是“玉樓”二字。

  “這是我平生第一次以名落款。”他將快筆輕輕放上筆架,平淡笑道:“贈與九公子吧。”

  慕容九受寵若驚,又問:“為何以名落款?”

  他清清道:“我這一生,在這世間徘徊太久,卻原來……什麼痕跡也沒留下,世人不知江玉樓,不知江家六公子,不知江離,現在,就連我自己找了三百年,也未曾找到自己。如果真找不到我的屍骨,”他又苦笑一聲:“也許就真證明不了我曾存在過吧!至此一生,能留下的,就有這紙上的一個名字了,如今,不如就交由你保管。”

  “為何交由我保管?”

  “因為……沒人記得我,也沒有人想起我。”他的神色有些落寞。

  “如果找不到,你會一直留在人世麼?”莫名的,慕容九的心裡似在期盼著什麼。

  “會灰飛煙滅吧。”

  他一怔,立刻說:“不會的,我會幫你找到的!”

  江玉樓搖頭笑:“已經是第八天了。”

  “告訴我你的故事!也許能找到其他線索。”

  慕容九想,他的故事,三百年前,三百年後,都沒人知道,但至少現在起,還有個人可以聽他訴說,替他記著。

  待江玉樓醒來時已經在皇宮,李承璘是把他藏在哪兒都不放心,索性就將人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暫以宮人身份藏著。雖知不是長久之計,但也想不出此時何處,可以讓他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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