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周浦深套上隔離服,“總要有人先來做開端。”然後他提步往蘇葉的病房走。

  研究員拿著資料的手在顫抖,接觸周浦深這個年輕人,時間不長,卻總是讓他這個研究了大半輩子病毒,自以為擁有崇高信仰的長輩,自愧不如。

  等周浦深到的時候,一眾人退下去了,他隔著隔離服把她擁入懷裡,蘇葉呆愣愣地,“好久不見。”

  周浦深回答:“嗯。”擁得更緊了些。一個簡單的音節,走過了漫長又艱苦卓絕的路,鑽進蘇葉的心裡。

  她知道她痛苦的時候,他有多不容易。病房裡沒了別的聲音,沉默在這個時候勝過萬千言語。

  “深,”蘇葉從他懷裡退開了些,仰頭,要脫掉他隔離服的帽子,卻被他制止了。她說:“我想要一個親吻。”

  她等著,卻遲遲不見他動作,於是湊近他,要摘他的口罩,再次被制止,她蹙眉,他說:“現在需要隔離的是我。”

  蘇葉想起那個護士的話,“實驗?他們說的是真的?”

  周浦深的沉默在此刻令人揪心,蘇葉這時候甚至發不出聲音來了,她揪著他的隔離服,刷地一下拉開了,就要鑽進他懷裡,卻被他扭著手臂退開了,“聽話!”他呵道,一邊重新拉上拉鏈。

  她伏在被子上,不動了。他聽見她的哭聲,隨著她肩膀一抽一抽傳來,然而這回他沒有抱她,提步離開,又頓住,回頭說:“回到拉各斯,照顧RC,和你自己,然後等我。”

  蘇葉的哭聲穿透厚牆,在整個實驗室迴響。她完全沒有壓抑自己,將哭聲全部釋放,沒多少氣力,肺活量也沒恢復,一抽一抽,又竭斯底里。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頭的活,目光失神,年輕的女護士抓著醫生的手臂擋住眼淚、年邁的研究員,環視一圈面前的瓶瓶罐罐,嘆了口氣。

  方睿在方智的病房裡,兩人你看我我看你,又都別過眼,“別哭。”

  “好。”

  第63章插pter63

  三周後蘇葉走出了隔離病房,方睿方智已經在等候她。

  她微微笑說:“走吧。”

  方智看一眼方睿,又看蘇葉,“姐,要和先生道別嗎?”

  蘇葉低頭,轉動著中指上的戒指,把它取出來戴到無名指。抬頭說:“不了。”

  該說的,都已經說好了,該怎麼做,她心裡有數。

  實驗室的位置不能夠被曝光,於是回到拉各斯,蘇葉在RC大樓安排了一場記者會。

  周浦深此前對於這個提議是極力反對的,蘇葉要站在大眾面前,陳述自己如何戰勝伊波拉,還要提供患病期間的視頻監控資料,這不僅是會將那段痛苦的記憶再次撥開,還會讓自己陷入“間接隔離”的處境。

  雖然她已經被治癒,但是人們對於伊波拉病毒的恐慌,容易導致她被身邊的人刻意躲避,和愛滋病病人難以正常生活是一個道理。

  她患病的事,除了周家的人,以及實驗室的研究人員,再沒有人知道了,她病癒後完全可以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蘇葉說:“當初我知道自己確診的時候,每天都想問同一個問題,到底有沒有人被治癒過?”

  周浦深注視著她的眼,沒有再說話。

  這個幾乎患上就是等死的病,對病人來說,最大的痛苦或許不是來源於身體機能步步衰竭,而是來源於心底里的那種絕望。

  他清楚地記得,他衝進病房擁抱蘇葉過後,她聲嘶力竭的哭喊聲。

  她想要用自己的事例,去告訴別人,伊波拉,並非不可戰勝。

  而蘇葉病癒以後,留下了多種後遺症,即便每日膳食都由營養師搭配好,她的體重依然沒有辦法回到從前,吃得稍微多一些,就要嘔吐;咽喉還沒有好全,長時間的損傷導致她現在說話的聲音還有些粗啞;最嚴重的是毛皮,頭髮一把一把地掉,表層皮膚也開始脫落,別說化妝品,護膚品都沒有辦法塗。

  但她立在台上,穿著最普通的休閒服,素麵朝天,面對著鎂光燈,微微笑著,仍舊很美。

  記者問:“您在感覺自己感染伊波拉的第一時間就自己申請隔離了對嗎?是為了不感染別人對麼,當時是什麼想法?”

  蘇葉:“當然不是第一時間,第一時間我的想法是,我可能真的要死掉了。當時沒有那麼偉大,還能顧及我是否會傳染給別人,我很自私,如果我都死了,世界再怎麼樣我也看不見、感受不到,不關我什麼事,但就是自私的想法,讓那個我想到,等死,不如聽專業人士的安排,也許還有一線生機。”

  方智在一旁想,才不是如此,蘇葉當時就是為了不感染別人才隔離的自己。現在,她在用普羅大眾的思想,去引導被感染者,自私也好,它也可以成為你乖乖接受隔離的理由。

  記者:“我們看到視頻圖片資料,都知道你在抗擊病毒時,很堅強勇敢,你有什麼要告訴感染者的麼?”

  蘇葉的眼前,浮現羅伊斯驚恐的眼神。

  她回答說:“堅強和勇敢,實際上需要自身有很高的期許,要對生命滿懷希望,就需要堅強的後盾,所以我想要告訴感染者的是,別慌,你可以找政府,實在不行,找RC,”她指著身後的屏幕,“這個救助熱線,24小時都有人接聽。”

  記者:“這是RC集團的承諾嗎,周先生是否知情?”

  蘇葉抬起手,無名指上,戒指熠熠生輝,“我先生,是我的後盾,RC,是大家的後盾。”

  全場靜默幾秒,接著一片譁然。她鞠了一躬,在保安護送下,下了台。

  Vivian在宴會廳大門後,腳步踉蹌,她一直盯著蘇葉,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不甘又不安。

  她看了一會兒,下樓寫辭呈,打字的時候手指都在顫抖,她真的跑得掉嗎,天涯海角,哪裡周浦深不能揪出她來呢?

  她頓住手中的動作,對,還有一個人,或許能救她。

  她在蘇葉去摩洛哥之前,就發現了蘇葉的身份。她聽說蘇葉在騰年假,又在辦公室發現了那張航線申請單,覺得奇怪,所以千萬百計地打聽,總算是在秘書處得到了答案。

  儘管她不敢相信,也還是被那張合照震驚到。

  之後的一整天,她都心神不寧,心裡頭頂著不甘,憑什麼蘇葉就能事事壓她一頭。恍惚下,開會的時候還撞到了秘書處的人,文件掉落一地,她撿起來。

  賴比瑞亞財政官請求拜訪周浦深,被打了個叉,也就是說回絕了。備註的理由是周先生不在拉各斯。

  Vivian眼前一亮,這位財政官抵達拉各斯的時間,和蘇葉離開的時間十分接近。稍微安排一下,就能在私人飛機停機坪遇到。

  這些都是待處理的邀約,還未致電回絕,Vivian把這一頁偷偷抽走藏在自己文件夾里,把剩下的塞回去,站起來連聲抱歉。

  她找了個僻靜的地方,撥通了一個存在手機里很久的號碼,“我同意跟你們合作,並且我有消息現在就可以賣給你。”

  對方說:“那得看有沒有價值。”

  Vivian:“我這裡有周先生的重要行程,需要你們安排一下,周先生就會感染上病毒……沒錯,伊波拉。”

  “面談。”對方說。

  蘇葉的記者會,在國際上引起了討論,有反對的聲音說RC集團作秀,藉此打廣告,但更多的是支持的聲音,畢竟RC的知名度在那裡,業務上也都是石油基建的大業務,實在沒必要在普通民眾間打廣告。

  而蘇葉,也被推到封口浪尖,先不說她戰勝了伊波拉,是一項奇蹟,就說她記者會上的最後一句話,都足以成為爆點。

  前一陣子剛剛在國內火起來的周浦深,原來已經名糙有主。

  這也讓許多普通網民真正把目光聚焦到伊波拉上來,許多人為此去了解這個病毒,在此之前,眾人只知道這是一個在西非肆虐的可怕病毒,不怎麼了解也感覺沒必要去了解它的傳播途徑和預防方法。

  在記者會之後的一整周,“伊波拉”、“周浦深”、“蘇葉”,幾個關鍵詞都出現在國內微博熱搜榜上,熱度遠遠蓋過一線大腕的婚禮。

  這在娛樂橫行的中國,實在少見。

  蘇葉入主了周浦深的辦公室,暫行執行總裁之職。這是周浦深的命令,但是為了穩定公司的人心,這件事也只有幾個高層知曉,秘書處的人甚至簽了保密協定,不得對外泄露消息。

  蘇葉代為簽署的第一份文件,竟然就是“深夜靈瞳”子公司的文件。她又是欣喜又是驚訝,“股東大會通過了?”

  方智說:“高票通過的。”

  她趕緊翻開企劃案來看,她不在的日子裡,組員們竟快馬加鞭地完善方案並提交了,她勾著唇角,簽上字,緩緩蓋上章,像是完成了一項儀式。

  方智剛出去,她就有郵件進來,項非發給她的,前面恭恭敬敬寫了一堆報告,最後一句是——老闆娘,請吃飯啊。

  蘇葉回覆:“等你們的慶功宴,我買單。”

  下班回到家裡,火鍋跑過來迎接她,“蘇葉你累嗎,你身體有沒有不舒服,嗓子有沒有干,你要不要喝水?”

  傭人已經倒好水送上來,蘇葉睨它一眼,“就只會說,你會給我倒水嗎?”

  火鍋:“不行,我會漏電。”

  “……”

  晚上蘇葉照例躺在床上和周浦深視頻,他們談天說地,聊茶,聊圍棋,聊各自小時候,不聊病毒,也不聊實驗,更不聊公司的事,平平常常。

  她在這邊,看他穿著病號服,在病房裡一邊健身一邊跟他聊天;他有時也看她在這邊往身上抹各種藥膏。

  她全身都脫皮,醫生說大概得脫個三四層才消停。有時候辣得慌,所以每天都得塗。

  她問他說:“丑吧,”她撩起睡衣,一把黑乎乎的藥往腰上拍,慢慢推開。

  她湊近攝像頭,給他看她的臉,“你看,新長出來的是不是白白嫩嫩的?”

  周浦深的頭髮長了些,沒怎麼打理,軟塌塌地蓋在腦袋上,看起來溫和很多像個大學生。

  蘇葉說:“你怎麼看起來越來越年輕了,怎麼辦,我現在好老好醜。”特別是腿,因為脫皮,幹得像柴火。

  他只微微笑著,也不說話,眼神溫柔。

  見他不說話,像是默認了她的說法,女人就是這樣的,丑只能自己說,不能別人說,她有些生氣了,退開了些,“我要擦別的地方了,關視頻了。”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