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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該走了,肖哥。”

  他的手臂一緊,目光是難解的幽邃:“你——怕我什麼?”

  我搖搖頭,看著他無聲地懇求,請不要誘惑我,肖,你知道我對你沒有免疫力。

  “好吧。”他微微苦笑,鬆開手:“拿著你的證件。”

  我走到門口,突然想起一件事:“肖哥,你認識范綽嗎?也是北大的,和你一屆,還當過學生會幹部。”

  “認識,小弟,你忘了,我也在學生會任過職。”

  我苦笑,不是忘,而是那時不願去知道,不過也應該能想到,肖暢從小學起就一直是班長,優秀學生幹部當了十年,到大學豈能沉寂。

  “有什麼事嗎?”

  “肖哥可能不知道,我和他是朋友。”

  “我知道,很久以前就知道,”他嘆了口氣,輕輕撫了撫我的頭髮:“你在擔心什麼?”

  很久以前,原來那幾年他也曾關注我,似乎有一跟細細的針突然刺進心底最柔軟的所在,我吸了口氣。

  “昨天——他曾經提起你,他和——石斌是哥們兒。”

  “這樣啊,”肖暢微笑著拍拍我的肩:“我明白了,放心吧。”

  放心吧,簡單的三個字他曾經對我說過不知多少次,以至於讓我形成了條件反射,他的這三個字在我聽來就變成四個——高枕無憂。

  我長舒了一口氣,輕鬆地換上鞋,抬眼卻對上他若有所思的目光。

  “想什麼呢,肖哥?”

  他笑了笑:“我在想石斌是什麼樣的人,能讓你這麼緊張。”

  “讓我緊張的不是他是怎樣的人,而是……”

  ……我愛他。

  曾經用輕忽的態度對待這份感情,放下一個一個謊言,就連說這三個字都帶著試探和自嘲。以為他更加輕忽,於是一直以來斤斤計較,寸寸衡量,似乎比他多付出一分就吃了大虧,所以在洞悉了他的真誠後,我緊張,惶恐,無地自容。

  終於知道什麼叫作繭自縛。

  “而是什麼?”

  “而是怕他知道我是多麼差勁的人,他會後悔曾經……”

  心突然繃緊,直至無法呼吸,一雙手放在我頭上,修長的手指穿過我的髮絲,輕輕一帶,我的臉貼上了同樣溫暖的光滑。

  “你後悔了嗎?在知道你愛的肖是個差勁的懦夫之後。”

  我搖了搖頭:“理由呢?給我一個理由好嗎?”

  曾經問了自己千百次,卻仍是不得而知,不管什麼原因,哪怕說厭倦了,哪怕說移情別戀,哪怕說不喜歡男人,我都不會記恨,他選擇的卻是避而不見。

  那時的我就象是一條被主人遺棄的小狗,沒有人告訴它主人不會來了,任它在那裡等,黑暗、寒冷、恐懼,直到絕望,我寧願要絕情也不要遺棄,肖,你知道嗎?

  “對不起,”他收緊手臂:“小弟,沒有理由,只是突然間想逃,也不知道是想逃開你,還是自己,事後也曾經找過無數的理由,卻大多是為自己開脫。後來知道你考到北京,我曾經找了機會去看你,你長高了,也變了很多,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你,可是你看到我連表情都沒變一下,我想你沒有認出我。也許是已經習慣了你愛慕的目光,那時的感覺與其說驚愕,不如說痛苦。於是我繼續為自己開脫,看看,當年無聲無息地分別對了吧,你畢竟太年輕,不過三年就把我忘了。”

  “我沒有忘記。”

  我從外衣內側的口袋裡掏出眼鏡,白白的鏡片托在手上,反射微光,似淡淡的譏諷,我苦笑:“我想那時應該是沒有看見你,那三年我最大的變化就是這個。”

  因為臭美,我不愛戴眼鏡,偏偏度數不低,所以就在衣服口袋裡放上一個,以備不時之需。

  “我知道,”他亦苦笑:“兩年後當你出現在足球場邊看著我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是啊,那天為了找他,我破例戴上了眼鏡。

  如果那次看到了他會是什麼結果?舊情復燃還是如現在一般,我不知道。

  是誤會嗎?應該算吧,但是這世上真的有單純的誤會嗎?內因和外因哪一個更重要?

  他沉默了一會兒,悵然開口:“那天當我回頭,看到你披著夕陽的光暈,無聲地坐在那裡,才真正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麼,榮辱與共,貧賤不移,我失去了最真摯的感情。”

  “站在光亮的地方是看不見暗處的,反過來就清楚的多,這叫盲點。肖,這是自然現象,你沒有錯。”

  我仍是受不了他的悲傷,自然地出言安慰。

  他深深地看著我,手指划過我的臉,目光眷戀:“雖然從小看到大已經習慣了,我仍然要說你很漂亮。”

  這是他第一次說我漂亮,我驚訝地抬眼,有些不好意思地嘟囔了一句:“這個詞形容我不太好吧?能不能換一個?”

  他失笑,卻不肯換,接著說:“也很溫柔,很少有人能把內在的聰明洞察轉化為外在的寬厚體貼,還有那份神秘的憂鬱氣質,最能讓人沉迷。知道嗎?愛過你的人很難再愛上別人,”

  被人誇獎的感覺真好,尤其這個人是生平最欽佩崇敬的人,可是最後一句卻是我要說的啊。

  曾經滄海難為水。

  溫柔瀟灑,儒雅大度,即使在最落魄時也能冷靜自持,寵辱不驚,還有俊朗的面容,深邃的目光,迷人的笑容,什麼人能逃過這樣的魅力?所以我對吳迪總有一種惺惺相惜的憐憫。

  當然這句話我不會說,我說的是:“真摯的感情並非獨我才有,恐怕是肖哥不再相信別人。”

  “也許,”他點頭,輕嘆:“不甘心啊,再也找不到一個比你更了解我的人了。”

  這句話出口,我知道他準備放棄了,雖然是我盼望的,心頭仍掠過一絲異樣的感覺。

  “我也一樣啊,肖。”

  他目光一閃,俊朗的面龐緩緩貼近,溫熱的氣息停在我唇邊,輕問:“可以嗎?”

  我主動親吻了他,他的嘴唇很軟,氣息很清。

  我憶起了第一次吻他的情形,那次也是我主動,但是從來沒有接過吻的我只會用嘴唇貼著他,等了一會兒,他笑了,用舌頭舔過我的唇,我一緊張咬破了他……

  點點懷念,絲絲甜蜜,淡淡苦澀交織著,漸漸平息。

  他抬頭,含笑揉我的頭:“意亂情迷了,嗯?”

  我皺了皺鼻子:“說實話,太了解也挺恐怖的,什麼念頭都不敢動,就怕會……”

  我一邊說笑一邊拉開門,卻一下子愣住。

  門口站立的是面色蒼白的吳迪,再往後是表情古怪的柳克己。糟,剛才站在門口說了太久的話,也不知他們聽了多少?只怪我們太專心,竟沒有聽到有人來。

  一雙手從後面扶助我的肩,把我拉到一邊讓開門口,溫和而平靜的聲音道:“小弟你先回去,我不送你了。”

  “小林,我想和你單獨說幾句話,可以嗎?”

  吳迪和我說話,眼睛卻看著肖暢,肖暢嘆了口氣:“我們的事他什麼也不知道,你還是問我比較明白。”

  我看到吳迪的臉色更白了,女人總是心腸軟,而男人一旦沒了感情,是不會顧慮什麼的,肖暢從來不是優柔寡斷的人,他看起來溫柔,卻最是拿得起放得下。

  “我們有什麼事?我不過是你玩弄的對象,哈哈,當年我痛苦得不得了,你卻用冠冕堂皇的理由分手,說是為我好,從此遠走天涯,這麼多年我心存愧疚,一直覺得對不起你,我真傻,你說你了解我的苦衷,說不怪我的時候,我還感激涕零,為你赴湯蹈火都心甘情願,從前是欺騙,現在是利用,肖暢,你不覺得問心有愧嗎?”

  肖暢淡淡說:“進來吧,別站在門口。”

  ※ ※ ※

  我沒走,一來那兩個人不讓,二來這種尷尬的場面不想放肖暢一個人面對。

  肖暢把吳迪讓到裡面說話,聲音還是清晰地傳來,我知道他並不怕我們聽見,只是不想讓吳迪找我的麻煩。

  當一切責問都被輕描淡寫地化解後,吳迪哭了,撕心裂肺,肖暢卻沒有了聲息。

  沒辦法,自古情字最傷人,有或沒有,多或少,都不以任何人的意志為轉移。

  桌上的相冊還沒收,柳克己一邊翻看一邊嘖嘖稱奇:“以前怎麼沒看出來,顧叔叔要是知道非氣壞了不可,還有林阿姨……” 似對裡面的衝突一點也不關心,“柳哥,”我攔過他的話:“你們怎麼會來?”

  “別提了,昨天跟一小妞兒鬧翻了,誰知道她還挺辣,居然鬧到我家裡,你也知道我家老爺子的脾氣,不得以我只好請吳迪出來幫忙,她本來不願意,後來我就說那個小妞兒是肖暢介紹給我的,她突然就高興了,非要我來和肖暢說明,我跟她啥感情沒有,啥關係沒有,沒想到,嘿嘿……”

  我想起昨天那個與母親有幾分相似的女孩兒,一時激憤才有今天,自作孽,不可活,我暗自苦笑。

  “你騙她的吧,肖哥怎麼可能給你介紹女人?”

  柳克己大笑:“別把肖暢想得那麼好,他有求於我,當然要想辦法討好我。何況除了他,誰能知道我的口味?”

  口味,我暗自嘆氣:“肖哥為什麼求你?”

  “不止求我,沒聽見剛才吳迪說肖暢利用她?他想藉助我在軍方的熟人把肖叔叔提前弄出來,再借吳迪在地方上的人脈把他送出國去,你知道肖叔叔的事兒,弄出來還不算難,想出國定居恐怕不容易,嘿嘿,現在吳迪不肯幫忙更是勢比登天了。不過——”

  他話鋒一轉:“如果你答應我一件事,我也可以幫忙。”

  我淡淡地笑:“這麼多年了柳哥還沒死心,我媽不會喜歡你的。”

  尷尬在臉上一閃,他卻毫不氣餒,湊近我說:“那麼你呢?”

  “可以肯定,我不會。”

  “為什麼?”他不服氣地挑眉:“你喜歡過肖暢,就是能接受男人,為什麼不能喜歡我?我哪點不如他?”

  “不是這個問題。”

  除了對我母親盲目的迷戀,這個人大概沒有真正動過情,雖然可能有過很多女人。

  我好笑地看著他:“為什麼不問問自己能不能接受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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