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說著撿起半塊磚頭,三下兩下就把我的車鎖砸爛。

  才買了不到半年的新車啊,我心疼不已,他把磚頭一扔:“傻站著幹嘛,拿張紙給我擦手。”

  我在書包里摸索,手指觸到了一個金屬片,正是遍尋不著的車鑰匙,對了,換運動服時把它放書包里了。

  “費勁。”

  見我愣住,他不耐煩起來,一把拽過我,髒手蹭上我雪白的襯衣,溫熱厚實的大手讓我顫慄了一下。

  “小子,幫了你大忙,不謝我啊。” 他惡劣地在我腰上掐了一把。

  “謝謝。”我從善如流。

  “你還真是怪。”似乎是責備,又像是自言自語,濃黑的眼睛看我一會兒,突然問:“你真的喜歡我嗎?”

  我一驚,就是那句話導致我的後腰淤青了好幾天,生平第一次挨打,記憶猶新。

  “那個……我也不能確定……其實……我的意思是……” 我期期艾艾,不敢說是,也不敢說不是。

  “不確定?”他眯起眼,聲音危險:“你敢騙我?”

  我反射性地說:“沒有,我從不騙人。”老天對我真好,說了這麼多次謊話,一次也沒咬到舌頭。

  “那好,我允許你喜歡我。”他施恩似地抬起下巴:“好好表現吧。”

  我傻了:“什麼表現?”

  他從鼻子裡哼了一聲:“管好你的眼睛,不要隨便盯著別人看,還有,不要再和范綽說話。”

  他趾高氣揚地走了,剩下我呆若木雞。

  在路邊配鎖的時候我指著太陽落山的方向問:“這邊是東吧。”

  修車師傅怪異的看了我一眼:“你真當太陽能從西邊出來啊,小小年紀,念書念糊塗了……”

  很久以後石斌曾經追問我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他的,我笑而不答,於是他自動理解為一見鍾情,得意地問:“被我拒絕的時候是不是很痛苦?”

  我點頭稱是,這可不是撒謊,他那一腳的確很疼。

  ※ ※ ※

  手機響的時候,我正想著石斌回家後發現人不見時的表情,儘管知道是他的可能性不大,心跳還是快了一拍。

  “哪位?”

  “什麼哪位?你哥我,你小子死哪兒去了,畢了業兩個月不見人,手機不是占線就是關機。今兒可逮著你了,快點過來。”

  是張鉞,八年前,正值他高考前夕張叔叔去世,為了還張叔叔看病欠的債,他放棄念書開始打工,現在自己開了一個小飯館,倒也紅火,我沒事的時候經常去幫忙。

  “哥,改天行嗎?我還得找工作。”

  要是去投靠他,以石斌的火爆脾氣,恐怕會給他添麻煩。這些年,在我有意隱瞞下,他們彼此都不知道對方。

  “你丫找抽啊,我找你還敢不來,我可告訴你,你要是不來,得後悔一輩子。快點兒,半小時之內要是不到的話,就別認哥。”

  “可是我——”

  還沒說完,那邊已經掛斷電話,我無奈地搖頭,一個個都是急性子,也不想想現在塞車多厲害。緊趕慢趕還是晚了十分鐘。

  “你小子也太能磨蹭了。”張鉞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就往裡拽:“快來,有人要見你。”

  “哥,你輕點。”

  他拽的正是早晨被石斌擰過的胳膊,我疼得直抽氣,哪裡顧得上看人,突然聽到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小鉞,我臨走的時候叫你照顧小弟,你就這麼照顧?”

  我一下子愣住,張鉞把我往前一推:“他是典型的牽著不走打著倒退,肖哥,別看他在你面前老實巴交的,這小子蔫兒壞。”

  “我知道。”

  肖暢笑了,緊緊抱了我一下:“和以前一樣,一點都沒變。”

  “怎麼可能?”我誇張地叫,推開他,兩步衝到鏡子前:“我三歲時就是這副樣子嗎?”

  “我就說他壞,”張鉞大笑:“我記得你三歲時還尿炕呢,現在怎麼樣?”

  我反唇相譏,一樁樁一件件把他小時候的糗事抖出來,心跳卻如擂鼓,眼神飄浮,有意無意地繞開另一個人。

  十年前我離開北京,他沒有送,五年前他出國,我也沒去送,什麼都沒說開,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曖昧著,肖,你說我聰明,我卻看不懂你的心。

  我們到張鉞的飯館,吃飯、喝酒、唱歌、講葷段子,午飯一直吃成晚飯,每個人都放開,也很盡興。

  張鉞舌頭都大了,東倒西歪,傻笑著叫哥們兒,我悄悄看表,肖暢拉住他:“小鉞,我得走了,小弟,你呢?”

  我點頭:“走了。”

  我們合力把張鉞弄回家,我打電話把他女朋友叫來,走到巷口深吸了口氣,敲了敲暈忽忽的頭,才有了些許的真實感。

  肖暢攬住我的肩:“沒事吧?”

  “沒事。”

  我有些緊張地快走兩步,其實前些日子還聽別人說起他,說他在國外賺了些錢,準備回國發展,我不以為意,沒想到真的回來了。

  “我的車在那邊,你住哪兒,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肖——哥,你也喝了不少,別開車了。”

  他眼神一閃,慡朗地笑:“你不相信我的酒量還是車技?走吧。”

  他拉住我的手帶我上車。

  “小鉞說你租房子住,我剛買了房子,你不如住過來,也省了租金。”

  “可是我預交了半年的錢,說好不退的。”

  “我退給你,你這麼懶,又沒工作,我怕你三餐不濟。”

  我沉默了,五年,不,十年的間隔啊,不是十天,也不是十個月,為什麼他能說的如此輕鬆?是因為真的雲淡風清了嗎?

  也許那份感情年少輕狂的成分居多,更談不上什麼生死相許,以至離開了也沒有太多的傷心,甚至漸漸記不起他的面容,我以為已經忘懷,卻在每次聽到他的消息時心頭湧上淡淡的惆悵,我把這份惆悵歸結為初戀的無疾而終,什麼也不能代表。

  離開北京一年後,也就是高一暑假,石斌不負眾望,以市內六區總分第一的成績被清華錄取,而范綽考上了北大,他們兩家是鄰居,從小一起長大,幾乎比了一輩子,相互不服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次也是,為兩個學校哪個更好爭論不休,范綽問我:“小林,你想考哪個?”

  我搖頭:“我哪個也考不上。”

  石斌罵我沒志氣,非要我選。

  在那之前剛剛聽說肖暢被保送進了北大,我就說北大吧,北大的文化氣息比較濃。

  范綽高興地說請我吃飯,石斌黑著臉把我拽走。那天他的父母出差在外,我沒有回家。

  鬼使神差,我和他做到了和肖暢也沒做的最後一步,都是第一次,我疼得要死,他狼狽萬分,幾乎可以用慘烈來形容,終於完事後他替我擦汗,說:“我以後會好好待你。”

  我說:“我只有一個要求,如果有一天你後悔了,也要痛痛快快地告訴我,不要避而不見。”

  他急了:“說什麼呢你,媽的,我看你是欠操,剛才疼的不夠是不是?”

  他沒有忘記我說北大好的事,那個暑假,天天督促我念書,逼我報考清華,老媽樂得省心,變著花樣給他做好吃的,老爸萬分遺憾那個豪俠慡快的孩子不是他的兒子。

  母親的家鄉是杭州,我卻在北方長大,偶爾才回去,心之嚮往的是西湖畔的浙大。

  我的高考成績上清華有點玄,上浙大還是可以的,但是才提起就被石斌否決,連志願都是他替我報的,於是上了北航。

  三年後又回到北京,感慨還是有的,大多不痛不癢。

  我從來沒有刻意打聽肖暢,但是他的情況還是從各種渠道傳進我的耳朵,包括他的父親在軍界如何平步青雲,女朋友又如何才貌雙全,准岳父也是政界要人,他前程似錦,面前的金光大道直上青天。

  那時候石斌開始炒股,他抓住了股市從300點飆升到1500的機會,賺了些錢,也更加沉迷其中,我的時間反而充裕了,根深蒂固的寂寞又開始侵襲我。

  其實我並沒有刻意躲著肖暢,甚至經常被范綽拉去北大吃飯,可能沒有緣分吧,一年多的時間連偶遇都沒有。

  嘟嘟——

  不耐煩的汽車喇叭在身後鳴響,我猛然驚醒:“肖哥,怎麼不走?”

  他笑了:“你沒告訴我地址啊。”

  暗夜的路燈下,他的眼睛像深深的潭水,我倉惶躲開,報上地址,他發動汽車。

  “那裡的房子很貴,租金一個月有多少?”

  “其實我是替別人看房子,他只是象徵性的收一些。”

  “你還是喜歡發呆,在想什麼?”

  “發呆嘛,當然是什麼也不想,腦子一片空白。”打了個酒咯,我閉上眼:“喝多了,肖哥,到了叫我。”

  當年如果一直那樣下去也不錯,最熟悉的陌生人,老死不相往來。可是大二下學期,卻聽到了石破天驚的消息。

  他叱吒風雲的父親出事了,官場翻了船,就很難再有出頭之日,何況肖叔叔攤上的是差點掉腦袋的大事。有人幸災樂禍,有人感慨萬千,當大官有什麼好,成功了固然雞犬升天,失敗了連要飯的都不如,嘖嘖,還要拖累老婆孩子。

  他從人人羨慕的天之驕子一下子變成千夫所指,身邊圍繞的人爭相散去,女朋友也和他撇清了關係。

  從小就一帆風順,已經習慣被人包圍和崇拜的肖啊,短短的一段時間足以讓他嘗盡人情冷暖。

  我覺得我的天也塌了,不顧一切衝進北大,可是學校太大,又不知道他在哪兒,我沒有找人詢問,只是在校園裡漫無目的地走,幾乎走遍了北大的每一角落,終於在傍晚找到了他,在他心愛的足球場上。

  將近五年沒見,回憶里我已經記不清他的樣子,還擔心縱使相見應不識,可是遠遠的一眼就認出了他。

  他在射門,一遍一遍地撿球,一遍一遍地射門。

  空曠的球場上,桔紅色的夕陽下,迎著風、留著汗奔跑的挺拔身影就這樣刻在我的腦子裡,以後每次想起他腦子裡就自動回放這一幕。

  我抱著膝蓋坐在看台的石階上,眼淚默默地流,我從小不愛哭,老爸說我就這一點象個男子漢。記憶里,這是我第二次流淚,第一次是當初離開北京那天。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