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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師,你在哭嗎?」

  「啊,沒有啊。」

  啪嗒。

  一顆飽滿肥大的淚珠就滴在木桌上。

  「老師,你為什麽哭?」

  「啊?」伍士夫茫然地看著曉軒,看了幾秒,然後放聲大哭。

  他伸手抱住曉軒,將鼻涕眼淚全數蹭在曉軒的衣服上。

  可憐的孩子……

  伍士夫似乎能從莫先生與向先生的對話中,了解到什麽。

  「你媽媽……你媽媽……」

  曉軒原本靜靜地讓他抱著,卻在聽到「媽媽」這兩個字時整個身體力力地震顫了一下。

  「老師,你是不是知道什麽東西?」曉軒輕輕地推開伍士夫,並不是拒絕的那種,而是有話想面對面談的那種。

  「啊……沒、沒有。」拿下眼鏡,伍士夫無能地用手背擦掉眼淚。

  都這麽大的人了,竟然在自己的學生面前失態……

  「等一下下課,我可以跟你爸爸講幾句話嗎?星期一的時候太謝謝他了,讓我留在這裡休息……」

  聽到這裡,曉軒的表情更難看了。

  「你星期一的時候,有留在這裡?」

  「啊,是啊,我吃了一些藥,然後就睡著了。」

  咬住下唇,曉軒的表情已經不是難看,而是將眉頭皺得很緊,緊到小孩不可能會有的深度。

  「老師,那天晚上,你有沒有聽到什麽?」

  伍士夫勉強鎮定地道:「沒有,感冒藥讓我休息了很長一段時間……」

  對著男孩嚴肅的臉,他竟然有種講話快要咬到舌頭的感覺。

  「那,你為什麽哭?」

  「啊,我、眼睛突然進沙子了。」

  伍士夫終於明白,並不是自己不去找一個更好的理由,而是每個人在情急之下都會說出一個熟悉的理由。眼睛進沙已經被用了幾千萬遍還沒用膩?不過這至少是他第一次使用。

  「可是老師,這裡一點風也沒有,怎麽把沙子吹進眼睛裡?」

  「……」

  十分鐘的休息已經結束了,伍士夫不自然地看了一眼手錶。

  「啊,上課上課,剛剛講到動詞的三態變化……」

  所幸,曉軒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認真地聽他上課。

  曉軒穿的很整齊,白色的襯衫和灰底色黑格紋的毛衣背心,小大人般的西裝褲,白色的襪子。整身的打扮就像電視裡好人家的小少爺。

  他走在前頭,而伍士夫跟在他身後,每走兩步就忍不住去推眼鏡。

  這是他緊張時的習慣,怎麽也改不了。

  來到木製花雕的門前,軒曉禮貌地敲門,裡面一聲微弱的「請進」讓伍士夫不知為何抖了一下。

  「爸爸,老師說想看看你。」

  「喔。」

  伍士夫走到房內,只覺得房內有一種奇特的味道,是那種從小到大生病時才會聞到的膠囊味。

  「老師你好。」

  「啊,你、你好。」

  那個男人看起來更疲累了,聲音,說不出的沙啞。

  原本就很瘦的臉,現在看來更是憔悴,男人沉靜地靠在床背上,要不是那雙看著他的眼珠子會轉動,那麽伍士夫會以為眼前的是一副畫。

  「老師,是有什麽事要跟我說嗎?」

  「啊,謝謝你星期一的時候讓我留下來休息……」

  「後來感冒有好一些嗎?」

  「有……已經好多了。」伍士夫抬起頭,突然被窗外的風景吸引了,從這裡看下去,竟是一大片的花園,說不出什麽名字的花朵,漂亮的讓他覺得極其搭配眼前這個男人。

  「喜歡嗎?風景?」

  「啊,很漂亮呢。」

  「每次生病,看到那些花,心情就又會好一些了。」

  伍士夫轉眼看著男人,側過去的脖頸冒出細細的一層薄汗,皮膚上面有幾塊紅紅的東西,是什麽啊……在意識到那是什麽的同一秒,他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臉,有點滾燙。

  「曉、曉軒,你可以出去一下嗎?」

  男人與男孩同時看著他,滿是疑惑的表情。

  「啊,我要跟曉軒爸爸說一下最近上課的事……」

  「好的。」應答一聲,曉軒便轉身走出去,還不忘將門帶上。

  「曉軒怎麽了?課業上有問題嗎?」

  擔憂地問著自己的男人將身體微微往前傾,仔細聆聽的動作讓伍士夫愣了幾秒。

  「向先生,我能幫助你什麽嗎?」

  終於,還是問出口了。

  眼前的男人,是如此微弱,微弱到讓他想將他送去他所想去的地方。

  「要我幫你聯絡曉軒的媽媽嗎?還是,直接帶你去見你的……老婆?還是,要我去跟莫先生說?」

  男人的臉上,先是極度錯愕的樣子,然後,低垂的眼睫很快就蓋住了一閃而逝的激動。向德恩看著綿被,淡淡地說:「你在客房時,果然都聽到了。」

  「我不是有意要聽的,向先生……對不起。我或許太唐突了。」

  「……沒關係。」向德恩抬首微微一笑,「也不是你的錯。」

  伍士夫抿著唇,不知道為什麽,看著這個脆弱的男人,心中一直湧起鼻酸的念頭。

  「向先生,我會儘量幫助你的,相信我。」

  ──相信我。

  向德恩記得,很久以前,也有一個男人這麽對他說。

  相信我。

  相信我。

  相信我,恩,我會把救出這裡。

  結果,那個長相比女人還要美麗的男人在還沒有將他拉出洶湧的游渦前,就死了。

  為了救他,而死。

  閉上眼,向德恩彷佛回到兩年前那場荒謬的婚禮。

  當紫跟他的老婆手勾著手出現在他面前,跟他說,那就是他們的婚禮。

  向德恩在那時候彷佛死了。

  曉軒呢?

  曉軒那時就站在那致命的棚架下。

  棚架,怎麽會說倒就倒呢?

  當他把小孩從身邊推開時,有個男人以秒百米的速度沖了過來,緊緊地將他抱在懷裡。當他失去意識的那一刻,有兩件事同時發生。

  塴毀的架柱,硬生生地刺破流的心臟。

  而他的脊椎,幾乎快被棚架壓得不再有功能。

  搶救之下,他的雙腿再也沒有知覺。

  而那個一直叫他相信的男人,從那天起就再也沒有出現在他的面前。

  那時候知道這個消息時,他好像哭了吧?

  --大家一定很想殺我。

  無 法--還原之章(四)完

  (四)

  「伍老師,謝謝你。」

  男人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兩隻手交疊放置在綿被上,安份而沒有亂動。

  他已經很疲累了……累到不想看著誰又為他犧牲。

  累到……已經習慣躺在紫精心打造的牢寵里,即使不得動彈,即使只是微弱地辛苦地喘著那口氣……卻仍希望能為誰做點什麽。

  兩年前,他自醫院醒來,看到的是哭到在他面前昏倒的曉軒。

  不是沒有想過「死」這個字。

  但是,死已經不是自己所能決定的了。他現在會配合紫給他所有的醫療幫助,吃的喝的打針的……能讓他身體好起來的東西他都不會拒絕。

  為著某個人活下來的理由實在是自私之下的藉口,但他卻是真心希望看著曉軒長大,即使他們父子一點血緣關係也沒有。

  因為那是碧鳳的孩子。

  他最愛的人的孩子。

  「伍老師,你以後別再對我說這些話吧?」

  伍士夫錯愕地看著男人,好像滿腦子的熱血一下子全被冷水澆熄了。

  向德恩看著曉軒的老師,那正派的臉孔上戴著一副看起來更老實的眼鏡。

  「曉軒很喜歡你,我希望你能繼續教導他。」

  伍士夫看著男人溫柔的眼神,以及那副病容勉強撐出來的笑容,都再再讓他的心中湧出無限的難受……

  「向先生……」

  「你知道嗎?曉軒的家教很多,但他只會跟我提起你,他說你是一個真正的好老師,你懂得啟發一個人。」見伍老師打算再說什麽,向德恩連忙續道:「伍老師,你不是說會儘量的幫助我嗎?那你就好好的教導曉軒,教導他英文以外的東西,教導他為人處世的道理,教導他……不要用傷害的方式去對待自己珍視的一切……」

  有其父必有其子。

  向德恩希望這句話不會印證在曉軒身上。

  他已經喘息的很嚴重了,但男人仍不放開手指,溫柔地對待他的分身。

  潤滑劑的幫助之下,他的分身呈現腫漲而晶亮的色澤。

  然後,毫不嫌棄髒或不髒,男人以唇代手,吞沒他,占有他,讓他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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