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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段永玄回過神來,程筱已經被他的長劍捅穿。血水濺在他臉上,她靠在他的懷裡,奄奄一息。

  而在周圍所有人看來,這就是段永玄親手殺妻。

  親手殺妻!

  當著眾多武林豪傑的面,段永玄竟然在懸崖上親手殺妻!

  段永玄臉色蒼白,唇角微顫道:「何至於此……筱筱……」

  程筱卻在段永玄耳邊悄聲說:「夫君,你踩著無數人的屍骨……還想做天下第一,想要清白名聲?」她笑了:「你做夢。」

  她定定看著他:「你很快會來陪我。」

  段永玄大受刺激,嗓音沉啞:「不過是死了些螻蟻!你憐惜他們,何不憐惜我!你害我至此……」

  虛空中劃來一道劍光,揮劍的人是沈堯。沈堯目中充血,立在崖邊,高聲罵道:「段永玄!你殺我師父!我要跟你同歸於盡!」

  段永玄道:「不自量力。」

  他鬆開了程筱。

  段無痕踉蹌一步,抱住母親,轉身離去道:「我們走,去養傷……」

  程筱拼盡最後一口氣,苦苦哀求他:「無痕,無痕,救救你哥哥……救他……他沒有選擇。你父親當年放棄了他,是為了藥王谷的秘籍……兄弟連心,血濃於水……你們性情相近,喜好相通……本該是一對好兄弟……他是你哥哥啊……他是你哥哥……」

  母親死前,留下最後一句話:他是你哥哥。

  程筱血流不止,氣脈已絕。

  段永玄的劍術出神入化,劍鋒自帶烈氣。一個毫無內功護體的女人,不幸被段永玄的劍刺中,心脈都會破碎,會死得像程筱一樣慘。

  段無痕抱著母親的屍體躍下懸崖。

  崖底,眾位長老紛紛圍住段無痕,喊他:「少主,少主!」還有人說:「少主節哀順變!」

  段無痕把程筱放置於一塊岩石上,抓起衛凌風就說:「《靈素心法》能起死回生,你來救我母親,我定 ……」

  「以命相還」還沒說出口,衛凌風打斷他的話:「救不了。令堂七竅流血,胸腹破裂,筋脈盡斷,《靈素心法》也救不活。」

  血氣瀰漫在四周。眼見段無痕快要境界崩塌,趙邦傑跪在段無痕的腳邊:「少主節哀順變。衛大夫所言非虛,我與狄安都可以作證。《靈素心法》只能救一個身體完好的死人……」

  段無痕練劍二十年,從未有哪一天,像今夜一樣,握不住劍柄。

  衛凌風也對他說:「節哀順變。」

  隨後,衛凌風疾步攀上懸崖。

  料峭石峰上,沈堯正在與段永玄纏鬥——他連段永玄的兩招都接不住,程雪落和雲棠只能護著他。他們三人心力交瘁時,衛凌風出現了。

  衛凌風來得正好。

  段永玄的劍風如活蛇,纏在沈堯的劍刃上,把沈堯的這把劍徹底擰碎。怎料,劍碎之後,刺出無數光點,直朝著段永玄。

  雲棠和衛凌風都愣住了。

  因為這一招,乃是雲棠和衛凌風父親的絕活——「寒光照鐵衣」。

  「寒光照鐵衣」是《無量神功》第八層的招式。

  雲棠繼承了父親的全部內功,苦練六年,也只把《無量神功》練到了第七層。她和衛凌風都沒想到,父親當年會把「寒光照鐵衣」這一招封進一把劍里,而後,又把劍送給了衛凌風。

  彼時的衛凌風剛開始學劍。

  多年後,衛凌風將這把劍,轉贈給了沈堯。

  而如今,段永玄親手碎劍之後,竟然仿佛和那位已經故去的老教主對戰了。「寒光照鐵衣」以雷霆之勢,白虹貫日之勁力,刺往段永玄身上,刺破了他的劍氣屏障,在他肩頭扎出一個森森血洞。

  段永玄已近瘋魔。他鬢髮繚亂,笑說:「一個死人也能作怪!」語畢,直接砍向沈堯。

  沈堯沒了兵器,更躲不開,只好把手掌擋在脖頸間,當場被削斷兩根手指,掌心也從中間裂開。他仰脖痛呼:「我們死得乾淨!比你活得骯髒要好!你連老婆兒子和昔日好友都殺!你根本沒有心!」

  段永玄馬上就要殺他。

  程雪落傷口崩裂,而衛凌風和雲棠都攔不住段永玄。

  衛凌風的無量神功僅在第六層。衛凌風妄圖化風為形,阻擋段永玄的劍氣,可他太弱了。他連譚百清都不敵,又如何能戰勝段永玄?

  他即將親眼見證,沈堯受死。

  他救不了沈堯。山崖之外,還有屍骨無數,鮮血染紅大江,斷肢漂在水上,哀聲撼天動地。他是個大夫,本以為自己早就漠視生死,性情麻木了。但此刻他只覺得一種極其無力的悲傷從心口乍然往外湧出,哀人之生死,哀情之別離,哀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哀所有不得不在這世間苟且偷生的普通人。為什麼要追求武功的至高境界?倘若一個人練武是為了殺人,為了做人上人,為了凌駕於生死,那武功不該存在。

  衛凌風上前一步,縮地成寸。然而雙手僵硬,竟然動不了。

  沈堯快要血濺當場,忽有一道屏障擋在了沈堯面前。沈堯回頭一看 ,竟然看見了段無痕。

  段無痕衣袖帶血,髮絲也有些鬆散。他持劍抵住了段永玄的攻勢,並說:「父親……」

  段永玄道:「你對我出劍,你要弒父?」

  「不敢。」段無痕雖然這麼說,卻真的和父親過招了。

  衛凌風仍然靜立不動。他雙眼發黑,耳朵發聾,看不見景象,聽不見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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