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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愛蕙,愛她並不很美但溫婉耐看的容貌,愛她身上流轉著的溫暖成熟的風韻,愛她聰敏機智具有大智慧的頭腦,愛她永遠獨立自信自強不息的性格,也愛她在自己很困難的情況下還願意不計報酬幫助別人打法律援助官司的善良,甚至愛她對小兒子照顧無微不至的充沛母愛……

  我的父母會不喜歡我的蕙是有充分理由的,他們受不了她完全中國大陸的背景,不喜歡她是個沒有任何家族勢力的平民,更無法容忍她今年已經三十一歲而且是個離婚再嫁拖著一個小孩子進封家門的婦人。在他們看來,能夠匹配他們的小兒子的最基本的條件蕙一樣都夠不上。

  在我的父母看起來,他們的小兒子是個即使匹配名門大族千金也不會遜色的出色男子,為什麼要去屈就一個那樣一無是處的女人?

  這是很自然的,我的父母甚至根本就不曾見過蕙,他們無從了解蕙的種種優點,以及蕙在我心中旁人無可比擬的重要性,但最重要的是,他們其實根本就不信任他們的小兒子在擇偶方面的眼光,在他們看來,他們的小兒子還是那個在他們身邊時有點虛榮有點浮誇有點囂張有點自以為是自我中心,只會跟女孩子發展不可靠沒責任心的性關係和遊戲關係的小子,他們認為,我會和一個三十一歲有孩子的女人結婚,完全是因為我被那個女人騙得昏了頭!

  我沒有辦法和我的父母解釋我有多麼認真,也沒有辦法說服他們相信我已經不是那個虛榮的我了,他們會在電話的那頭對我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真想告訴他們,因為某些事,我已經是個真正成熟有擔當的男人,但我無法在電話里說清楚,因為那是個太長太長的故事……

  因為我曾經見過這世界上最美麗的愛情……

  要說這個故事,必須把時間推回十年以前。

  直到現在我還是記得很清楚,當我以兆恆集團駐鶴頂山市的生產基地的籌建負責人身份,經過一路顛簸,暈車吐到嘔出膽汁的煎熬以後所看到的那個破破爛爛的招待所,印象最深刻的不是吃了什么喝了什麼或者是這個招待所里的服務質量,而是在糙糙喝了一碗稀飯準備睡覺想要先找廁所方便時,看到的那個密密麻麻蠕動著白生生的蛆的茅坑……

  記得當時,我目瞪口呆三分鐘後,終於不敢踏進那些讓我頭皮發麻的蛆的勢力範圍而落荒而逃,而這樣的心理鬥爭一直持續到生產基地里建成整個鶴頂山市中最乾淨的一間廁所為止。

  這是個山上埋藏著世界上最美麗的大理石的城市,但當時呈現在我面前的,卻是驚人的……不、確切的說該是駭人的貧困。

  有的農民家裡僅有的就是三間土房一張炕,一家七口一共只有兩條褲子,十七歲的大閨女沒有褲子穿只能躺在床上;有的農民家裡生了六個孩子,一家九口人卻沒有一個小學畢業,學歷最高的人也不過讀到小學三年級勉強會寫自己的名字;有的農民家裡年年糧食不夠吃,年年到了冬天就得出門走遠路逃荒,為的是乞討一點糧食和錢好讓一家人吃飽肚子撐過青黃不接的冬春時節;還有的農民,一輩子沒吃過白面饅頭,沒見過五元十元的人民幣長什麼樣……我還記得,生產基地開始正式運轉時在鶴頂山市招的第一批工人,他們能在食堂里吃到白面饅頭白面掛麵時眼裡的驚喜,第一個月領到幾十元工資時拿著新票子渾身發抖的模樣……

  但這裡的農民的精神並不麻木,事實上,最初給了我信心的是一場農家的婚禮,我看到穿著嶄新的紅布棉襖的新娘子和藍布褂子的新郎雙雙胸口處戴著大紅花,羞澀地低垂著頭接受鄉親們的喝彩和嬉鬧,放得震天響的鞭炮,難得地浮著油水的餐桌,歡笑著打鬧著的人們,那一雙雙閃爍著生命活力與喜悅的黑眼睛在陽光下閃耀……貧窮,並不能消滅他們對生活對未來的希望和嚮往。

  而只要民眾還沒失去希望,無論現狀怎樣都不會太可怕。

  更何況,鶴頂山市還有幸得到了一位名叫魏夜檀的市長。

  我第一次見到魏夜檀是在襄江邊的一個貧窮的村子裡,連我這個到鶴頂山市沒幾天正在到處踏勘的外鄉人都已經知道,如果說在我的眼裡鶴頂山市簡直連市政府都是破舊不堪的話,那這個叫楊家角村的小村子在鶴頂山市的當地人看來也是窮到了極點了,但我卻記得,在那一個落霞滿天的黃昏,一身淺灰色中山裝的魏夜檀,背上背著一袋苞谷面走進一棟用泥土和茅糙糙糙砌就的茅屋。

  我後來才知道,那是楊家角村里一個無兒無女的孤老太的家,直到她去世為止,魏夜檀照顧了她整整六年。

  後來,作為兆恆集團在鶴頂山市的負責人,很自然地,我和魏夜檀就熟悉起來,剛認識的時候,他最煩惱的,就是市財政的緊張狀況,緊張到什麼程度呢,堂堂市長,卻拿不出一點閒錢來整修小學中學,給公辦教師發工資,最好再能給民辦教師發點津貼,還有……那更是他連想都不敢想的了——給鶴頂山市修幾條像樣的,能跑重型卡車的公路!

  我一邊聽他偶爾這麼說,一邊忍不住就想告訴他——其實,兆恆集團本來就打算在這裡投資造公路的,但我終究忍住了沒有說,畢竟我只是一個生產基地的負責人,總裁又馬上就要來了,我可以請總裁舒子歆決定,卻不能亂開口許諾什麼。

  修公路的事,很快就辦到了,到鶴頂山市的第六天,我的學長也是我現在的上司舒子歆就很慡快地答應了出資修公路,而且,後來還答應從兆恆集團的慈善固定開支里撥款改善這裡的農村小學的教學條件。

  我的學長,也是兆恆集團董事長兼總裁舒子歆,他是一個非常能幹非常有魄力非常講朋友情義但又公私分得很清的人,他確實一直在救助需要幫助的人方面從不吝嗇,但是,這一次他的反應讓我覺得很奇怪,他似乎……似乎非常熱切?熱切得……讓我心裡忍不住要犯嘀咕……

  但舒子歆很快就離開了,他是個大忙人,而我在鶴頂山市也有數不清的事要處理,所以,很快地,我就把我的那點兒嘀咕給忘記了。

  但是,沒過幾個月,某次與魏夜檀在郵局裡偶遇讓我心頭疑雲又起,鶴頂山市內一共只有一個郵局,去郵局填包裹單拿信發電報什麼的總會遇到個把熟人,再加上那個時候我和魏夜檀已經很混得很熟了,不免對捧著一個大包裹微笑著正準備走出郵局的他遠遠地多看了幾眼,確切的說,是對那個包裹多瞄了幾眼,因為我早就聽說過魏夜檀在國內沒有任何親人,見他微笑得那麼滿足那麼開心,我還以為那是他的女朋友寄來的愛心禮物。

  一瞥之下,我卻是吃了一驚,那包裹上面除去郵局方面的各種印戳標記,所填寫的收信人姓名地址之類,那一筆字跡,鐵畫銀鉤極其遒勁,分明正是我極眼熟的舒子歆的字體,說起來也並非我擅長書法,實在是海外華人圈子裡極少有象舒子歆這樣寫得一筆好字的人,故而印象特別深刻。

  舒子歆在給魏夜檀寄包裹?離得實在有點遠,我又不好意思湊近去從魏夜檀手裡拿過包裹仔細端詳,但直覺告訴我,這件事決不尋常,也許,這其實也不是什麼直覺,實在是我從沒有見過那樣的魏夜檀,要知道,他雖然比我大不了幾歲,而且長得算得上清俊,但也許是因為身為一市之長的原因,總是見他冷著臉,眉梢眼角都帶著沉靜肅穆之色,我從來不知道,原來他也能露出那樣單純喜悅發自內心的微笑,象一個小孩子拿到了最心愛的禮物一般的快樂……

  我很想上前去和魏夜檀打招呼,順便打聽這個包裹的來歷,但擦肩而過的一剎那,我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不管是不是真的是舒子歆在給魏夜檀寄東西,那都是他們兩人的私事,好奇心重到去打聽人家的私事,似乎不是一個好習慣。

  這件事在我的心裡留下一個疑團,不過,我並沒有把我的疑惑和任何人說起,我只是偶爾在碰到魏夜檀時,會突然想起這回事,暗暗好奇著,舒子歆為什麼會那樣親自封一個包裹寄給他,怎麼看,象舒子歆這樣的人和象魏夜檀這樣的人……他們都不該在私人關係上有所交集才對……

  我的想法是錯誤的,而且錯得很厲害,但當時我並不知道。

  我是一個遲鈍的人,所以,真正發現異樣是在某個深夜裡,那時候我已經躺在被窩裡做著好夢,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讓我著實地吃了一驚,睡眼朦朧地接起電話,電話那頭響起的,是舒子歆焦急的聲音——

  “你給我找個好的廚師來,馬上!”

  我被他的焦急震住了,於是,什麼也沒問,翻身穿好衣服下床,乖乖地幫他去找一個老實負責菜燒得又好的廚師……後來才知道他不是要找廚師,而是要找一個廚師兼管家,來幫他照顧他平時照顧不到的魏夜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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