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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終於忍不住,拉住了她的手。

  她回頭,依然是怒視:“放手!”

  “不放!”我也是個固執的傢伙。

  她揚起令一隻手,狠狠得蓋在我臉上。我並不是第一次被女人扇耳光,卻是最痛的一次,比起過往他全部的虐待還痛。所以我鬆了手,她跑了出去。

  我呆呆站在房間裡,覺得這是自己幹過的最三流的事情。

  我離開她了。

  倒不是因為惹她生氣,也不是覺得自己丟臉。單純因為我覺得我該回去而已。

  我始終想不起來,自己究竟有沒有跟她道別。

  好像有,又好像沒有。

  記憶有些模糊。

  我只是想見景藍,儘快見到他,確定他是否安然。

  離開村在,在鎮上的公共電話打過電話給景藍,從聲音判斷,並無其他不妥。

  等待景藍的時候,我習慣性想掏出煙,才發現早已抽完了。想買一包,這街邊小店怎可能會有BLACKSTONE的煙呢!

  我又打電話,跟景藍說記得帶煙。他答應下。

  在酒吧喝著劣質啤酒,等到景藍的到來。

  約見地點在酒吧後面的巷子,沒有人。景藍並沒有我想得那麼驚喜,他的表情依舊。好像我的離開是理所當然,回來也是理所當然。

  “傷口如何?”我隨口問著,並沒有帶太多感情。

  隱約感覺他摸了摸腰上,才回答:“已經好了。”

  我心裡笑:若真好了,何必猶豫。

  和景藍擦身之際,我突然注意到他身後的人。

  似乎,在哪裡見過……在一天晚上……

  我體內的血液突然燃燒般憤怒,拿出懷裡的槍,毫不猶豫,指向景藍後面。景藍沒有動,子彈划過他髮絲,停駐在他身後那人的額頭上。沒有槍聲,沒有哀號,那人倒下了。

  “景藍!”我收起槍,走向停於巷外的車子。“我對你是很信任的。不過你對你的手下,最好多抱些懷疑態度。”

  景藍不說話,他明白,我生氣了。

  坐在車上,我突然想起芥虞捧著槍時的神情,那態度,似在捧著一個貴重的寶貝。我拿出槍,心裡後悔。

  “不該開槍的……”

  我只是喃語,景藍聽到了:“不想殺那人了?”

  “怎可能!”我笑。景藍比誰都清楚,我根本不把其他人當一條生命看。:“只是覺得不該用這把槍殺他的。”

  我把槍塞到景藍懷裡:“幫我把它扔了。”

  “為什麼?”

  我向後靠,找個舒服的方式準備開始補眠。芥虞家中沒有房門,房間都只隔一條布簾,在這種環境下,我根本不可能安睡。我的本能和身體都無法真正放鬆。

  可其實,從被送入那個房間開始,我有過真正放鬆睡眠的時候嗎?

  “不想再用這把槍殺人了。”

  我答著,進入睡眠狀態。

  芥虞究竟會不會把那孩子生下來,我不想再去考慮了。

  回去後,我要忘記這兩個月的事情。徹底忘記,然後繼續我該做的事情——殺人或者被殺。

  而不是在漁場搬魚。或者吃農家小菜。

  其實,我並不介意芥虞把孩子生下來。

  芥虞養大的孩子,一定是個善良的傻瓜。可我養大的孩子,只會有一個結果。

  我也不打算有自己的孩子,我要死了,一切就結束,不要再有後面了。

  所以,剩下的,就交給芥虞自己選擇了。

  至於我,還要繼續。

  血是紅色的,身體是冰冷的,溫柔是虛偽的,語言全是假的。

  只有槍是真實。

  我明白。有些東西永遠無法改變。

  我這輩子,都只會相信自己一個人。

  外傳2.景藍

  第一次參加幫派會議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他。

  他喜歡坐在角落位子,不愛說話,似乎也沒怎麼聽其他人說著什麼。漫不經心地,看向窗外。

  外面是一株還沒到盛開時候的梅花。

  我需要的是強有力的幫手,而不是對一切不聞不問沒有野心的懦夫。

  雖然他比我年長六歲。

  他的事情,我也不是沒有聽過,因為太無趣,幾乎馬上就忘記了。無非就是幫中重要掌權者的兒子,頭腦聰明,在國外讀書回來,順理成章給他一個位子。可剛上位沒有多久,父親就死於非命,於是對於這個失去後台的小子,表面上個個多說著什麼江湖義氣慷慨激昂得表示會代替他父親照顧他,事實上大家只當他是個透明人,視若無睹就是給他的最大面子。

  失去勢力的他,似乎也很清楚自己在幫派中的地位,於是很本份地繼續坐在他的小角落,欣賞光禿禿的梅花,無意參與任何老大的爭權奪利中。

  自己也笑自己,對於一個如此沒用的傢伙,為什麼要在意呢?

  我想要的是力量!

  為了報復!

  我要強大的力量,足以和那個男人對抗的力量,我要在所有人面前,把他的自尊踩在腳下,把他的所有都奪過來,然後,我才能告訴自己——我沒有輸。

  ……是啊,我還沒有輸。

  這並不算是輸……我沒有被拋棄……

  每次如此想著的時候,我看向鏡中,自己那張蒼白的臉。突然發現,竟和那個坐在會議桌最暗角落的傢伙有幾份相似。

  當然不是相貌。

  為什麼會覺得寂寞?

  可能我和他本來都不是屬於這種黑暗生活地,所以在那張巨大的會議桌上,同樣顯得如此格格不入。

  當時的我怎麼也想不到,這個我看不起的男人,會在之後的十多年站在我身邊最近的位置,寸步不離。

  我很快發現,景藍並不如他表現得那麼不在乎。

  哈佛出來的高材生怎可能平凡!

  他有超乎常人的資料收集與整理能力,處事不驚的冷靜態度,出眾的分析能力,我突然發現,幫派中其他人都是豬頭——這麼強的男人,他們居然假裝看不到?!

  這麼怕被人對比出他們的愚蠢嗎?

  心裡的笑意很快被另一種情緒掩蓋,我想我之所以會注意到他,是因為我們是同類。

  唯一不同的是,我有野心。而他,最大的願望,就是和高中初戀一直交往直今的女朋友,組個平凡的家庭,離開黑社會,過那種所謂最無趣的普通幸福生活。

  簡直笑死人了!

  如此平凡的願望讓我直想笑,可卻笑不出來。

  我何嘗不愚蠢?

  真可惜,既然我決定了要拉他入水,他是註定無法逃離他最討厭的生活。

  幫派會議後,我邀請他共餐。

  他顯然很意外,沒有表情得提醒我:“你是不是找錯人了?”

  “沒有。”我笑:“你不會找錯人的。”

  他沉默了,聽出我話中意味,果然如我所想般聰明。不再虛套,我們去到一間西餐廳。

  我點了1981年的紅酒,略嘗過紅色的液體後,我晃晃酒杯,放下:“酒,果然是陳年的好。”

  他依然不說話,看來平時幫派會議上的沉默寡言,不僅僅是他沒資格說話,其實也是他的習慣。

  “不喜歡嗎?”

  我為他斟的酒,他始終沒碰過。

  他抬起頭,看著我:“我只是奇怪。”

  “不需要奇怪吧,這是當然的。”

  “比我有說話權的人有許多。”他還是疑惑。

  一提到那些閉塞的臭老頭,我心裡就有火:“你跟他們不同,我不需要沒長腦子的人。”

  他微微笑了:“你怎知道我有沒有長腦子。”

  “因為我有腦子。”我掏出煙,黑色的BLACKSTONE,“別把我和那些笨蛋相提並論。”

  他突然明白到我話中意味,又笑了。景藍笑得很淺,可是很溫和,和他平時的冷漠截然不同。我心裡暗自歡喜,那些幫派中的傻瓜,都不知道這個人笑起來是那麼好看吧……

  心中咻地溫暖起來,好像寒冬中盛開的梅花。讓人想掉眼淚。

  我驚訝於自己竟然還知道什麼叫感動。

  真是愚蠢,這麼好的一個人材,居然扔他荒廢!

  我並不是突然起意邀請景藍。幫派中我和他一樣沒有資格大聲說話,我也同樣不輕易言語,觀察著每一個人的舉動,每個人的說話,每個人說話聲音的大小,就代表著他在幫派中的地位。

  可是聲音越大的人說得話越蠢。

  就因為他們腦中只有色字,只有錢,才會忽略了這個人。

  “其實我不太喜歡吃西餐。”景藍主動發話,“我比較喜歡街角那間麵店的餛飩。”

  我心裡一喜:“真的?我也很喜歡呢!”

  看到他默認的笑容,我知道我們已經達成初步認識。

  “下次一起去吃吧。”我笑道。

  如我所料,景藍是個資訊處理的專家,用起計謀,絕對不輸給我。

  之後,我們常常談到深夜,然後一起去街角的麵店吃宵夜。

  瑾桐,是景藍的女朋友,名字很普通,人也很普通,相貌能力都平凡到讓我總記不住她到底長著幾隻眼睛。

  只記得,她是一名女警。

  依稀有印象是交通科的。

  我也覺得一家都是混黑社會的男人,只有抽瘋了才會去找個母豬般的警察當自己的女人。

  難道景藍有被虐傾向嗎?

  去同居中的情侶家裡吃宵夜真是最自討美趣的行為,除了景藍泡得那杯香濃到可以開店大賣的紅茶,其他,我只知道自己不停在打磕睡。

  反正那女人天天在遊說景藍退出黑社會,對我從來沒有好臉色。

  但我和景藍之間那條牽絆,是再也無法割斷。

  我們笑著一起去練槍,一起參加幫派會議,一起合作做大事,一起笑談彼此的計劃,然後,我說,我要打敗的是邢澤。

  他驚訝地盯著我雙眼,久久。

  透過他的瞳孔,我看到自己的瘋狂。

  一環扣著一環,我和他的計劃都是最完美的,兩個聰明人聚在一起,只會讓本來就完美的計劃更天衣無fèng。年少真的天不怕地不怕,把華泰當成遊戲場,我們想將一切玩弄在手中。

  就像我們的關係,同樣層層緊扣。

  誰也無法掰開。

  他很快發現到我有些不同於常人。

  無論出入什麼樣的夜總會,我雖然表面上會摟抱著女人,可從來沒有真的碰過任何一個女人。

  我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麼,反正,我不喜歡女人。

  討厭到想吐。

  常常和他談論到清晨,然後倒在沙發上就這樣睡三、四個小時,當作補眠。

  我可能真是昏頭了,才會在那個初秋微寒的早上,抱住來叫我起床的他,毫不猶豫地吻了上去。

  唇舌交纏,隱約感覺到味道不對,我睜開眼,是景藍那張滲著驚訝表情的平凡面孔。

  剎那間,我清醒過來。

  我想我自己也是嚇壞了,才會第一反應是他可能會離開我的恐懼,而不是那失去的利益工具。

  我當然清楚自己剛才夢到的那個人影是誰。

  我雖然討厭女人到極點,並不代表我是任何男人都行。

  可是……我不想失去景藍……

  雖然幫派中幾個大牌都知道我的來歷,但年輕一輩基本上都不知道,邢澤不愛在幫派上講這些,也從不讓我出房間。

  中國人並不比國外,對同性戀絕對沒有那麼寬容!

  腦中一片混亂,看到景藍眼中透露出愈來愈深的黑暗,我沒勇氣再對視。

  “對不起……”

  我淡淡說著,想把一切掩飾。剛坐起身,還沒踩到鞋子,突然被一種衝力猛拉住,我倒在沙發上。尚未反應及,便感覺到一個深深的吻,那種不可抗拒的力量,讓我的身體馬上本能地作出反應。無論是18歲還是21歲,我都沒有改變,離開了房間,我也只是個奴隸。

  可是!可是……

  不同地,這是絕對不同地!

  因為,景藍是如此的溫柔,溫柔到讓我想哭,把那麼溫柔的他和那個暴君放在一起比較,實在是委屈了景藍。

  我並不是喜歡景藍。

  但此時的我是如此渴望他的溫暖,甚至期待起和他的觸碰。

  我希望,景藍是屬於我的,只屬於我一個人。

  永遠地。

  也許,景藍也是如此想,才會把這次做愛視為一種儀式,承認我們絕對不會背叛對方的儀式。

  “對不起!”

  該道歉的是我,但從浴室中走出來,聽到的卻是景藍非常悔恨的歉語。

  我拿起煙,在沙發上坐下,並沒有將他的道歉放心上,只是輕問:“為什麼?”

  心中隱隱為他的道歉生氣,仿佛剛才一切僅僅是我單方面認同而已。

  “因為……我……逾越了……”

  他聲音越來越小,我抬手輕提起他的臉,吻上他的唇。突然,笑起來,忍不住想撒嬌:“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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