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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璇從第一場戲開始就在被罵。史永年嫌他在鏡頭裡美得太突兀,讓化妝師把安璇弄糙一點。化妝師把安璇弄得灰頭土臉,這位大導又嫌臉太髒了不夠好看。一場沙坑群毆戲拍了整整三天。安璇演的秦小刀光叼著匕首甩頭這一個鏡頭就拍了八十多遍,結束之後脖子幾乎都不會動了——就因為魯元嫌他頭髮飄得不夠好看。

  原本之前拍《風起輕瀾》時打戲太多,安璇頸椎就有點兒不好,現在這麼一搞,脖子直接僵了一個禮拜。有時候坐在那裡不動彈都頭暈眼花,幾乎要一頭栽倒。

  夏天還沒完全過去,沙漠白天最高的地表溫度有六十度。安璇穿著厚厚的黑色戲服在沙地上翻滾,感覺自己就像一片在烤肉架子上翻滾的烤肉。汗水落下來,仿佛還能聽到「滋滋」的聲音。

  如果不是大家都一樣慘,他簡直要懷疑史永年和自己有仇了。

  就這麼折騰著拍了大半個月,演員個個被風沙弄得糙不可言,面有菜色,大導演突然宣布之前的鏡頭要全部重新來——因為現在大家才算是找到了人在江湖中掙扎求生的感覺。

  大家都沒說話,臉上的表情那叫一個豐富多彩。腿傷剛好就被拖過來拍打戲的男主謝承御當場沒能忍住,問候了導演的祖宗八代。

  史永年沒理他,而是讓身邊的助手沒收了女主藍甜甜的身份證——防止她偷偷跑路。

  然後他轉向安璇,面色難看:「你過來,我有話和你說。」

  安璇隨他走到布置好的小屋裡去,魯元轉過身來:「你這戲不行,你到底會不會演戲?」

  安璇沒有說話。劇本他用心琢磨了很久,之前的每一場戲,雖然拍了很多很多次,但他能感受到魯元對他是滿意的。他不知道導演為什麼突然要這麼說。

  史永年看著他,挑釁道:「這麼著,今天的戲要是能讓我滿意了,你和你助理就有飯吃。要是還不行,你們就都餓著。一直不行就一直餓著。」

  安璇注視著史永年,意識到這可能不是一個玩笑。他不喜歡史永年這種工作方式。

  史永年傲慢道:「忍不了可以走。」

  安璇靜默片刻:「沒飯吃沒辦法拍戲。」

  史永年擺擺手:「拍不了戲可以滾嘛。」

  安璇終於開始感到一絲憤怒:「我會盡力,但這事兒和我助理沒有關係……」

  史永年看著他,忽然笑了一下:「記著這個情緒。」說完他補充道:「我沒開玩笑。今天的戲過不了,你們都沒飯吃。」

  安璇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低聲道:「好。」

  他明白了史永年的意思。史永年在提醒他投入度不夠。安璇心裡也知道。但他還是不喜歡這種逼迫的方式。事實上,他討厭一切強迫式榨取他的方式。

  但是沒有辦法,這就是他的工作。

  小屋刺殺的戲拍了兩天。安璇和童木蘭第一天都沒有飯吃,是謝承御好心,偷偷讓助理給他們送了兩個小麵包。不得不說,史永年雖然討厭,挑人的眼光還是不錯的。謝承御本人就和他演的男主人公一樣,是個看似玩世不恭,實則內心頗有熱情的俠義之士。

  按劇本來說,是失去武器的秦小刀進入小屋,隨手敲碎了茶盞,用碎瓷片殺人。但安璇拍了整整一天,總覺得這場戲有哪裡說不出的違和。冗餘,累贅,不對勁。

  秦小刀是個熟練的殺手。殺人是他的工作,他要殺一個弱女子,應當是像砍瓜切菜一樣容易的。碎瓷片殺人很利索,可是實際操作其實是狼狽的。何況他還得隱藏行蹤。

  他想了很長時間,第二天再拍攝之前,他去找了史永年,問能不能把這段戲的殺人方式改一下。史永年抽著雪茄,不甚在意道:「怎麼改?」

  安璇直接道:「用牧女的頭髮直接勒死她。簡單幹淨,沒有血跡,也是一擊斃命。」

  史永年終於抬起頭,仿佛是頭一回看見安璇一樣。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嗯,開始按殺手的方式考慮問題了。」

  他拍了一下手:「那就這麼來吧。」

  第九十一章

  戲拍得越久,安璇就越沉默。他本來就是話不多的人,這下有時候沒人和他說話,他能兩三天不講一句話。去哪兒都是一個人,靜悄悄的。有時候別人有戲,他沒有戲,他就在腰上綁一條繩子,長久地在片場的崖壁上貼著岩石站著,凝視下面的人;或者獨自一個人睡在黑漆漆的洞穴里——後者是史永年的建議,說是要讓他儘快熟悉野外生活。

  童木蘭戰戰兢兢,想和他說話,又怕影響到他。導演一如既往在每天罵人,和女主演藍甜甜吵得不可開交。劇組裡火藥味濃重,每個人壓力都很大。

  安璇就像什麼都不知道一樣。他其實看見了,但他不關心。秦小刀身在人群之內,是因為他要隱藏;而心在人群之外,是因為他要殺人。

  他是如何成為殺手的?故事裡沒有交代。他殺人賺錢的目的是什麼?故事裡也沒有交代。相比於男女主人生經歷的完整,他只是一個推動劇情的,工具式的人物。按照劇本來看,他前期是個冷酷無情的殺手,後期為女主的風情所引誘,產生了感情。這份感情最終害他丟了性命。他是反派的一顆棋子,是個收錢幹活的僱工,是個印證江湖殘酷的犧牲品。

  悲劇的宿命在一開始就註定了,殺人者人恆殺之。故事裡有許多大大小小的輪迴,他的命運就是其中一個小輪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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