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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藍老說罷朝眾人一拱手,竟昂頭唱將起來——

  將那三春看破,桃紅柳綠待如何?把這韶華打滅,覓那清淡天和。說甚麼天上夭桃盛,雲中杏蕊多?到頭來,誰見把秋捱過?則看那,白楊村里人嗚咽,青楓樹下鬼吟哦。更兼著,連天衰草遮墳墓。這的是!昨貧今富人勞碌,春榮秋謝花折磨。似這般!生關死劫誰能躲?聞說道,西方寶樹喚婆娑,上結著——長生果!

  這首《紅樓夢》里的歌詞經藍老嘶啞低沉的嗓音唱出,如夢如幻飽含滄桑,大家都聽呆了,竟無一人鼓掌。

  藍老唱完將酒杯一舉:“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吧!大家都要好好生活!這杯酒,我敬大家!”說完一仰而盡。各位賓客自然也是紛紛舉杯,一時觥籌交錯。

  藍海似乎意猶未盡,對坐在一旁的楊颯說:“筆墨伺候!”楊颯趕緊起身從房裡取出筆墨宣紙,高上也幫忙在石桌上鋪上毛氈。

  藍海在惠姨的攙扶下顫顫巍巍移步到石桌前,接過濡好了墨的大筆,盯著宣紙凝神屏氣。大家都圍了過去,看藍老要寫些什麼。

  只見藍老深吸一口氣,蓄勢重重下筆,似推動千斤石磨般在宣紙上緩緩運筆而行,全身隨著筆鋒沖轉折挪輕微晃動,鬚髮也是微微抖動。少頃寫完,卻是斗大的兩個墨跡遒勁、古意淳厚的篆體大字:戒得!

  藍海卻還將筆攢在手中沒有放下,凝思少許,又俯身在空白處寫下幾行密密的小字:“辛卯年甲午月癸卯,藍海九十三生辰,白須皓首,殘葉枯藤,思及平生得失,慨然有感,書此二字。非戒而得,失亦易矣,豈不痛哉!戒而得之,天予之也,善為珍重!後輩思及‘戒得’之義,能不慎乎?”寫完,惠姨遞過圖章,藍老接過圖章慢慢蘸上紅泥,又在紙巾上撇掉邊沿多餘的紅泥,這才仔細地鈐上小印。

  “這幅字,就送給你吧。”藍海雙手將宣紙提起,朝高上遞去。

  第六章 蘭梅遺夢6

  高上聽藍老說要把字送給自己,激動不已,在眾人的嘖嘖聲中,趕緊畢恭畢敬雙手接過來,連聲說著謝謝,又將墨小心吹乾,舉過頭頂環轉著讓大家欣賞,引來一片喝彩,然後帶到房裡去陰乾包裹去了。

  大家重新落座,爭相給藍老殷勤敬酒,院子裡又喧鬧起來。整個院子洋溢著歡快的氣氛,只有坐在藍老旁邊的楊颯不苟言笑,吃得也少,時不時悶頭抽菸,有人敬酒時才勉強笑顏相對,似乎心事重重。

  來的賓客,絕大多數都是美術界的精英,相互認識的不少,大家走動著相互敬酒致意,遇到老相識,也不免寒暄一番。只有我和小周除了學校里的幾位老師,卻是一個也不認識,只能傻傻地坐在酒桌上吃菜,顯得有些落寞。我端起酒杯,對小周說:“來來,我敬你一杯吧,幸會幸會!”小周低頭一笑,也舉起杯子:“彼此彼此!”

  葉子是滿面春風,端著酒杯穿梭在酒桌中與人相互敬酒,好像每個人都與她熟識,不時就傳來她清脆的笑聲。也有年輕的畫家給葉子敬酒,葉子嗔道:“你都不請我去做模特,我才不和你喝呢。”弄得那人舉著杯子左右不是,頗有些尷尬,葉子卻又轉而露出燦爛的笑臉:“哈哈,開玩笑的啦,但是,下次記得要請我喲!”年輕的畫家連不迭地點頭:“一定!一定!”

  這情景讓我想起一個名詞:“交際花”,葉子居然在藍老生辰的場合里都不忘推銷自己,確實是實至名歸的交際花。不過,還有比這樣的場合更適合推銷自己麼?在座的可都是混在美術界的人。

  禮節性地相互致意之後,大家又都慢慢地重歸座位。劉熙紅著臉坐回我身邊:“都是些畫畫的朋友,沒辦法,怠慢你了,來來,咱哥倆也搞起!”

  “應該的,新朋友老朋友,都是朋友嘛!”

  “你不一樣,你是老哥們了。”兩人幹了一杯後,劉熙又說,“都說朋友多了路好走,我看也不見得,要看是什麼朋友。”

  “此話怎講?”

  “同行之間做朋友,就不見得是真朋友。”劉熙壓低了聲音,“這些人中,也有辦校的,葉子告訴我的……那個人,你看,就是那個給老楊敬酒的,”劉熙指著正在攀著楊颯肩膀敬酒的中年人,“剛才跟我勾肩搭背不曉得有好親熱,其實,他背地裡叫葉子把我們學校的學生拉到他的學校去……這也是朋友?屁!所以啊,朋友之間,最好不要是同行,最好不要有利益衝突。那句話怎麼說的: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劉熙似乎喝得有點多,舌頭有些大,“所以啊,你這樣的朋友才是真的朋友,沒有利益衝突,幾年不見面還是老樣子。”

  “君子之交淡如水嘛。真朋友,三五人足夠了。”

  “對頭!就是這句話!來來,搞起!再干一杯!”劉熙與我一碰酒杯,仰脖一飲而盡。

  “你知道藍老的兒子是誰不?”

  “不知道,愛誰誰,我對這個沒興趣。”劉熙擺著手。

  “你難道不知道,藍老的那幅《蘭溪》,要傳給他兒子嗎?”

  “不就是一幅畫嘛,有什麼稀奇的?你要是想要,改天,我親手畫一幅送給你,保證不比那幅差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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