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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終停止奔跑的時候,陳霜已經不知道她和王程跑到了哪裡。

  一個僻靜的店鋪後門,頭頂上方有屋檐。

  王程大口大口喘氣的聲音,和她的同一個頻率。

  陳霜閉上眼睛,眼前的黑色中一片虛虛實實放大的光圈,心臟狂跳,手腳濕濕黏黏地往外發著汗。

  開口時,她才發現自己的嗓子啞了。

  「她是無辜的,不應該死。」

  小男孩的聲音沙沙的,像摻進了碎石子。

  「你為什麼那麼做?」

  王程喘著粗氣,他笑了笑,是那種沒有負擔的,輕輕快快的笑聲。

  「我不知道啊。」

  「想做就做了。」

  男孩一派天真道:「唐小桃跑得慢,我們先跑,有什麼不對嗎?」

  「那是一條性命!」

  張豐宇和王程的聲音,竟如此相似。

  「你一時的情緒造成多大的後果,你知道嗎?」

  他質問他,在這個窄小的空間中,兩個聲音仿若自問自答。

  「哦,是嗎。」

  王程敷衍地應和,興趣乏乏。他尚不理解「生命」這種太深奧的東西,一條性命,於他而言輕如鴻毛。

  「你呢?你殺它的理由,和我一樣嗎?」

  陳霜沒有聽懂,他所表達的意思。

  當她再度睜開眼,王程在盯著她的校服上衣口袋發呆。

  白底的校服,從內滲出一大灘紅色。鼻子嗅到新鮮的血腥氣,她受到驚嚇,趕忙將手伸進衣服口袋。

  慌亂的手指在浸濕的口袋內里,僅摸到一把小刀。

  陳霜把它拿出來。

  是那把她在天台撿到的,屬於唐小桃的刀。

  刀刃處在往外冒血,轉瞬間在她手心匯聚成一股溫熱的血流,溢向指縫。

  滴滴答答,陳霜的手沾滿溫熱的血,向下淌著。

  「你殺它的理由,和我一樣嗎?」

  是誰在說話。

  「我殺了誰嗎?」

  耳朵能聽到,嘴巴在蠕動。

  「我不知道啊。」

  一樣的聲音,一樣的輕輕巧巧。

  「想做就做了。」

  王程的話,變成她口中發出的音節。

  她問她自己。

  「有什麼不對嗎?」

  第二十二章 雨季

  八歲那年, 陳霜養的兔子死掉了。

  印象中八歲那年下了很久的雨, 久到, 她覺得一輩子那雨都不會停下。

  兔子的屍體躺在她的手上。

  它有很白很白的絨毛,安詳地睡在併攏的掌心中,像一團不化的白雪, 雪下藏著點點紅梅。

  陳霜目不轉睛地望著紅梅的擴散,盛放。

  ——它真漂亮。

  直到一聲驚呼, 有人把它從她的手中奪走。

  「你做了什麼啊?」

  那人聲音尖細, 嘶地倒抽一口冷氣後, 篤定道:「你把它殺了。」

  於是,白雪的假象開始潰爛, 露出底下埋藏的蔓延開的血液與森森白骨。白兔頸上的項圈被血染成怪異深色,紅色的眼睛死死地望著她,不肯合上。

  陳霜衝出家門。

  她不斷地跑,比起要去哪裡, 更像是在逃跑。

  等到她停下來,大雨沖刷她的手掌,完完全全帶走了血漬。

  她蹲在空曠的馬路邊,眼中一片茫然。

  整個世界, 什麼都沒有剩給她。只有雨, 在不停地下。

  ……

  陳霜站在講台前,看著窗外的大雨。

  清晨的早讀課, 學生朗讀課文的聲音夾雜著外頭的雨聲,淡淡的睏倦縈繞在心頭。

  目光回到課本上, 這頁的內容讀完,她翻到下一頁。

  野山的事件過去了兩星期。好像是從她從回來的那天晚上開始下雨的,不知道這雨什麼時候才能停。

  早讀結束的鈴聲響起,陳霜抱著自己的教材走向教師辦公室。

  「陳老師。」

  在走廊上,她正好與校領導碰到,他把她喊住。

  「搜救隊剛才傳來消息,許杏老師的屍體找到了。」

  陳霜的喉嚨哽了哽,想說些什麼,最終沒說,只是沖他僵硬地點點頭。

  最先是王程和張豐宇,然後是唐小桃,最後是許杏老師。三個學生和一個老師,屍體全找到了。

  那天上山的人里,只有她,獨自存活了下來。

  陳霜也並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那個地方的,她最後的記憶是和王程一起逃跑,她發現口袋裡的小刀在溢血,之後……

  眼皮沉重地抬起,她發現自己躺在救護車上。

  再睜開眼,她在醫院。

  他們說她在山上昏倒了,手中攥著沒電的手機。

  身體沒受什麼外傷,陳霜掛了點葡萄糖,恢復清醒的神智後,就可以出院了。

  人員失蹤的事,由學校和警方負責調查和施救。

  陳霜被通知去錄過一次口供,但她所給的信息零散又不著邊際,他們拍拍她的肩,大約是覺得,她在這次事情中受驚過度,出現了幻覺。

  總之,在陳霜回歸正常的世界後,很快的,她的生活恢復了平靜。

  實驗小學的實習期尚未結束,原本許杏老師的班級,換了他們的數學老師做班主任。

  陳霜和以前一樣,按時到校,在班主任的手下完成他分配的任務,繼續庸庸碌碌地重複著一天又一天,不知道在為什麼而忙碌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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