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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手掌,有些微的冰涼感,這份冰涼,讓我不自禁地打了個寒噤。

  狐狸嘆了聲,鬆開手,他看著我,面上逐漸露出溫柔的神色來。這份溫柔越來越濃時,他似是猶豫了片刻,終於慢慢地張開雙臂,將我輕輕地圈住。

  我無法掙脫,只能顫抖著聲音道:“六、六叔---”

  無力感濃濃襲上,我無法再說下去,身子一軟,靠在了他的肩頭。他的身軀僵了片刻,忽然收攏雙臂,用力將我抱緊。

  他的聲音,含著濃烈的驚喜與歡悅,“青瑤---”

  他似是無比滿足地嘆息了一聲,在我耳邊用最輕柔的聲音,低低道:“青瑤,早早一定會平平安安的。我們,還要看著他長大,看著他娶妻生子呢。”

  抉擇(四)

  我無法動彈,只能望著鏤雕寶扇窗下的燭火,在琉璃描花燈罩後忽長忽短地閃躍,就象他怦然劇烈的心跳。

  他將頭埋在我的長髮中,悠長地吸了口氣,喃喃喚道:“青瑤。”

  他的雙臂越鎖越緊,讓我喘不過氣來。那越鎖越緊的雙臂中,更有一股賁然欲發的力量,讓我膽戰心驚。

  他卻又慢慢地鬆開了雙臂,我仍只能軟綿綿地依在他肩頭,挪動不了半分。他看著我,仿佛窒息了一下,再喚了一聲,“青瑤。”

  便緩慢地低下頭來。

  我拼盡全部的力氣,吐出一個字:“不---”但當我聽清自己發出的這類似於呻吟的聲音,恨不得將舌頭咬下來。

  他果然誤會了,看了看一邊熟睡的早早,微微一笑,抬起左臂,輕巧一勾,帳幔落下,遮住了早早。他再將我抱了起來,放在一邊的錦榻上,凝望著我,眸子裡似有兩團火焰在燃燒。

  我全身發顫,若讓狐狸看出我身中迷藥,雲繡的身份就會暴露,只怕還會牽連到劉明等人,可現在---

  還沒有想清楚,他已神情溫存地低下頭,輕柔地覆上了我的唇。

  他的唇,帶著淡淡的香氣,初始只是小心翼翼地碰觸,如初春的細雨一般。片刻後,他深深地吸了口氣,便象洶湧開閘的洪水,要將我整個人吞噬淹沒。

  讓我發不出一點聲息。

  我感覺自己快要斷氣了,惶然間,他微涼的手指,滑過我的肌膚,輕輕地解開了襦裙的結帶。

  我急得腦中一黑,正試圖發出一聲嗚咽時,屋外忽然嘩聲大叫,許多人在大聲叫著,“走水了!走水了!”

  狐狸僵了一瞬,外面的呼聲越來越大,“唉呀,是凌小姐的房間著火了!”

  狐狸猛然抬頭,躍起來,衝出兩步,又回頭看著我,柔聲道:“我去看看。”

  我不知道自己此刻保持著怎樣的表情,直到他消失在門口。我癱軟在錦榻上,聽見狐狸在外面冷聲喝道:“來人!守住夫人的房間,有刺客格殺勿論!”

  外面嘈雜的聲音反而令我逐漸安定下來。門被輕輕叩響,雲繡端著碗進來,將門反掩後,大聲道:“夫人,藥煎好了。”

  她將我抱回床上,讓我靠著床板坐著。雖然預料到她會想辦法將狐狸引走,但沒想到竟會去燒瑤瑤的房間,我滿面焦慮地望著她。

  她輕聲道:“夫人放心,瑤瑤小姐今晚不在府中,她和佟郡守的女兒一見如故,結為姐妹,今天去了佟府。”

  我鬆了一口氣,雲繡忽然伸手,在早早屁股上用力一掐,早早頓時醒了過來,放聲大哭。

  我哭笑不得,雲繡將早早抱在懷中,正拍哄時,屋外又傳來守衛們行禮的聲音,狐狸命他們退去後,推開了房門。

  當看到早早正趴在我懷中低聲抽泣,雲繡在一旁柔聲撫慰,他呆了呆,良久,輕聲道:“又發燒了嗎?”

  雲繡忙答,“不燒了,就是有點睡不安穩,吵著要夫人抱。”

  他默然片刻,什麼也沒說,退出門檻,輕輕地帶上了房門。

  上半夜,雲繡便守在我身邊,直到子時,迷藥才漸漸失效。

  可後半夜,我如何睡得著,心頭總似被剜去了一塊似的,空茫茫地疼痛,耳邊嗡嗡響著的,全是江文略臨走時說的話。

  凌晨,忽下起了雪。

  天微亮時,我推開房門,站在遊廊下遠望,雪色淺淺淡淡,覆蓋在遠處的山、近處的瓦上,天地間一片素白。寒風將我的臉刺得生疼,我拼命呼吸,想借這寒風,來清醒一下混亂的思緒。

  回到房中,坐在鋪了裳褥的椅子裡,我緩緩拿起黃梨木妝檯上的烏木梳,看著銅鏡中的自己,默然出神。

  模糊的影子後,仿佛有個人在尖銳地呼叫著什麼。我想聽清她的聲音,慢慢地伸出手去,想將銅鏡上洇蒙著的霧氣抹乾淨。

  剛將霧氣抹去,忽然發現銅鏡中朦朦朧朧多了一個人,回頭一看,狐狸正微笑著站在我身後。

  我驚得猛然站起,烏木梳也啪地掉落在地。

  狐狸愣了愣,彎腰將梳子拾起,望著我,笑道:“怎麼神魂不定的?門也沒關好。昨晚---早早鬧得太厲害,你沒睡好嗎?”

  他又轉頭去看床上的早早,“小傢伙這麼鬧,回頭可得好好罰一罰他!”

  想起昨晚的種種,我尷尬地笑了笑,還未說話,他已轉過頭,握住我的雙肩,將我扳過來,按回椅中,略帶興奮地道:“我來幫你梳。”

  我呆呆地坐在椅中,妝檯邊炭盆中燃了炭火,紅彤彤的熱氣衝上來,讓我鬢邊沁出細密的汗珠。

  他卻渾然不覺,輕柔地替我梳理著齊腰的長髮,由銅鏡中望出去,他微抿的唇角,笑意隱隱流露。

  “我小時候---”他忽然開口,“比早早還頑皮。我很小便由太姑外婆和小姨帶在身邊,但實際上是瑤瑤的娘一直服侍我。她最怕的便是給我梳頭,因為我又挑剔,又坐不住。”

  烏木梳梳過我濃密的烏髮,他的聲音,讓我心中也湧起一種莫名的感覺。

  “瑤瑤的娘,是這世上最溫柔的人,連---姨父都捨不得說她一句重話。可我就是想看她生氣著惱的樣子,所以,總是忍不住要調皮搗蛋,惹她生氣。後來---”他陷入回憶之中,銅鏡中的他,目光似穿透漫長的歲月,凝望著他的少年時光。

  “後來呢?”我忍不住問道。

  “後來---”他嘆了口氣,輕聲道:“我最調皮的一次,就是要她將我偷偷帶出門,去看上元節的焰火,結果那個晚上,我們遇到了凌大哥。再後來,在小姨的做主下,她就嫁給凌大哥了。她嫁之前的那個晚上,我將凌大哥揍了一頓,她知道後也沒有罵我,只幫我再梳了一次頭,什麼話也沒說,就走了---”

  我沒有再問後來如何。

  這樣的狐狸,這時的狐狸,說的話讓我毫無保留地相信他。

  往事如煙般一一從眼前掠過,著了最深墨色的,是他斜靠在雲池亭的柱子上,淺笑著看住我,笛聲悠揚婉轉,盈滿了那段歲月。

  我在這一刻也忽然相信,那時的他縱是步步籌謀利用,但他看著我的眼神,仍有發自內心的憐惜與真誠。

  風雨相攜走到今日,兩人的命運已不可逆轉地交織在了一起。可他的心意,我卻無法接受。

  他要的,我給不起。

  我要的,只怕正走在通往寶鼎之座道路上的他,也無法給予。

  更何況,文略---

  我的心疼得抽搐了一下,狐狸正往我髮髻上插簪子,右手一凝,問道:“怎麼了?”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了,打得窗紙簌簌地響。

  我深吸了一口氣,望著銅鏡中他的影子,低聲道:“六叔,我有一事求你。”

  “好。”他露出融融笑容,輕聲道:“什麼事?我一定幫你辦到。”

  “我---”我看了一眼床上仍在熟睡的早早,緩緩地說道:“早早的病,是因為經受不住風寒,需得去南方炎熱之地休養。我---我想帶他去琺瑯城,住上一段時間。”

  “啪!”

  縷彩金簪斷為兩截,一截掉落在地,另一截被他緊握在手心。

  銅鏡中,我與他默默對望,都望著彼此的影子。

  室內靜寂如死,可又似有風,自我與他之間呼嘯而過。

  不知過了多久,他慢慢地吸了口氣,聲音象冬日結成寒冰再倏然開裂的湖面一樣,緩緩吐出兩個字:“不—行!”

  他聲音中的寒意,讓我的心沉向無底的深淵。他又冷聲一笑,“是哪個庸醫說的這種話?他若治不好,我就將他的手給斬了,再找別的大夫來。誰治不好就砍誰的手!”

  我欲張口再說,他已怫然轉身,大步出門。

  寒風卷著飛雪,自廊下撲進來。我下意識縮了縮身子,低下頭,淡碧色的錦罽上,幾點殷紅的血,觸目驚心。

  可更讓我驚駭的,是他所說的話。

  我坐在椅中,身子止不住的顫慄。原來,他早已知道我的安排,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從容地看著我一步步退讓,從容地看著我自以為是地做著詳密的安排。

  一整日的茫然無措,在燕紅於黃昏時悄然歸來後,略得緩解。

  得到五叔的承諾,我的心稍感安穩,可狐狸若不願放手,我又如何帶著早早和一眾兄弟離開?

  狐狸整日都未出現,我悄悄喚來了楚泰。楚泰詳細稟告軍中動態,更讓我渾身發涼。從種種跡象來推斷,狐狸對江家開戰,只怕就在眼前。

  楚泰見我神色,小心翼翼道:“夫人,既然五當家已經應允,咱們就可以準備上路了。”

  我苦笑一聲,默然地揮了揮手。

  楚泰去後,我坐了一整夜。心亂如麻時,有笛音在風雪之中響起,可那笛音,似比我的思緒還要混亂,最終忽然尖銳地拔高,穿透雲霄後,再無聲息。

  就在我又度過一個無眠之夜的時候,燕紅來稟,藺家兄妹來到了熹州。

  我正喝茶,聽到稟報,不自覺地茶盞一傾,傾了小半盞茶水在裙裾上,心中卻是一喜。

  狐狸在前廳設宴款待藺子楚,我讓燕紅悄悄傳了句話給藺子湘,她便藉口旅途勞頓,沒有出席宴會。

  藺子湘是愛梅之人,甫到她住的屋子遊廊下,便聞到清雅淡然的梅花香氣。

  我叩響房門,只聽步履微微、環佩叮咚,門被輕輕地拉開,一襲輕緋色衣裙的藺子湘淡靜而笑,“夫人。”

  我回以輕柔的一笑,道:“藺小姐,別來無恙?”

  抉擇(五)

  從黎朔每日的秘密稟報,我隨時了解到軍中動態。大軍已集結在淮東平原一帶,糧糙源源不斷地往前線調運,而狐狸最精銳的主力,也馬上就要從熹州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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