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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以前不明白,最近才漸漸地想清楚,原來他們不是要阻止他去尋找真相,而是勸說他,不要試圖推翻一個結論——一個他不想承認的結論。

  宋葦杭去世以後,許靖樞拿到她留下的日記,其中記錄了她對其他人格的認知。

  秀寧,生長在江南小鎮中的少女,雖然與偶然來訪鎮上的青年相愛,可迫於家族的壓力在青年離去後和其他男人結婚。婚後,她懷有丈夫的骨肉,但一心等著青年。她親手殺死自己腹中的小孩。這是宋葦杭出演的第一部 電影《不及夜深》。

  他在影片獲獎一年後才出生,正如許硯深所言,如果宋葦杭孕育他時,“秀寧”這個人格已經出現,那麼他也許不會來到這個世上。

  宜容,影片《雪街》中的女主角,一個身為女同性戀的農婦,在婚後被丈夫強暴受孕,在醫院認識了婦產科醫生,並愛上她。她有另類的取向卻沒有張揚的追求,至死沒向醫生告白,最後難產死在手術台上,緊握著醫生的手。

  這是宋葦杭生前的最後一部影片,在那以後,她專注於接受治療,但最後還是死於疾病。

  許靖樞始終記得當初自己第一次觀看《雪街》時,爸爸媽媽告訴自己的,同性戀和異性戀一樣,只要真心地、自由地去愛,沒有哪一種愛應該受到譴責。

  他光顧著接受愛的教育,光顧著在宋葦杭去世以後尋找愛,卻忘了邏輯。

  如果事實真像許硯深對媒體宣稱的那樣,宋葦杭在拍攝第四部 影片《由始至終的謊言》期間就被診斷患有多重人格障礙,為什麼他們還是繼續拍攝製作了《雪街》?

  他明知宋葦杭患病,明知此舉有可能令宋葦杭再出現新的人格,還是用了那個劇本,拍了那部影片,而“宜容”果真在之後出現了,出現在宋葦杭的日記里,也出現在傅紅鷹的診斷書中……

  當許靖樞重新拾起邏輯,同時也拾起更多的質疑。他重重地沉下一口氣,試圖理解許硯深說別去追尋的真意,發現在這樣的一個題設里,真或假,他只能選擇一個答案。

  他的心被緊緊地收起,被一種名曰“愛”的力量,他需要釋放,從“愛”里掙脫,卻難以接受魚死網破的結論。

  幸好他已經決定和許蘊喆一起走了,過去種種,都沒有關係了。

  隨著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許靖樞和其他人一樣,在監考老師的宣布聲中起立,等著交卷。

  他看著答題卡上的最後一道證明題,盯著印在試卷上的那個結論,咬咬牙,握緊拳頭。他放棄了,生活不是考試,他再也不要徒勞地證明一個已知的結論了。

  可是,面對結論,許靖樞突然很想回家。

  他走出考場外,猶豫片刻,打算直接走,路上再和許蘊喆說。

  “哎!許靖樞!”

  許靖樞停下匆匆的腳步,回頭一看,發現是顧思酉。

  他輕鬆的笑容里摻雜著凝重,追上許靖樞後問:“考得怎麼樣?”

  “還行吧。”因為有心事,許靖樞回答得敷衍。

  “能考上北方大學嗎?”

  “啊?”許靖樞始料未及。

  他意味深長地笑道:“許蘊喆不是要考北方大學嗎?”

  “哦……”許靖樞心不在焉地應了,忽然發現不對,驚訝地扭頭。

  顧思酉笑得更曖昧了,沖他擠眼睛,說:“那些直男直女看不出來,當我也眼瞎嗎?”

  許靖樞語塞。

  “唉,羨慕你,成績好,腦子也好。最後那陣子,我看你挺努力的,如果這回超常發揮,說不定真能考上?我就不行了。”顧思酉伸了個懶腰。

  許靖樞尷尬,想了想,問:“你打算考哪裡?想過嗎?”他發現,是自己沒有問過。

  “這倒是沒仔細想,不過,要麼是北上廣,要麼是‘Gay都’吧!”他毫不避諱地說,“在這小地方憋屈死了,好不容易考個大學,當然得去大地方,才不用一天到晚受人冷眼。”

  他的前一句話聽得許靖樞好氣又好笑,後面的補白卻讓他說不出反駁的話來。許靖樞想,許蘊喆起初也是因為這樣的原因才決心離開青川。那時他說他玩不起,他只有這一條路可以走。

  許靖樞從小生活在靜安那樣的大城市裡,的確很難理解他們,總覺得只要心是自由的,到哪裡不自由?有千千萬萬條路,往哪裡走不行?其實不是,對他們而言,只有“往外走”這一條路可以走。

  “嗯……”許靖樞撓撓臉,“不過,那件事是真的嗎?”

  “什麼事?”顧思酉問完,眨巴兩下眼,哦了一聲。

  許靖樞莫名其妙,看他沒有解釋的意思,更加不解。

  顧思酉不答反問:“你怎麼追的許蘊喆?總不能,是他自己彎的吧?”

  他啞然,只好訕笑道:“像狗皮膏藥一樣,死皮賴臉黏上去的。”

  聽罷,顧思酉難以置信地瞪圓了眼睛,目光在他的臉上反覆掃視幾遍,撇嘴道:“真是個看臉的世界。”

  許靖樞不能判斷自己是否聽出他的言外之意,想了想,說:“嗯,喜歡一個人,大概含蓄一些更好吧。就算將來到了大城市裡,有更廣闊的視野,被更公平地對待,也不能總像狗皮膏藥一樣為所欲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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