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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種可能就是他在死守他許給媽媽的諾言,要等到她轉正後再來看她。但她那時已經厚著臉皮央求過他,叫他不要等那麼久了,他自己當時也答應會來看她的,還說他“反正是個當叛徒的料”。難道他後來又決定不當叛徒了?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老三那次被媽媽審問一通,生媽媽的氣了,所以他不再來了。她知道好些這樣的故事,都是女孩的父母對未來的女婿太挑剔,結果把女婿氣跑了,搞到最後,還得這個女兒或者女兒的父母出面去講和,講不講得成就很難說了。

  學校左老師的大女兒左泉就是這樣,左泉是易鋼那屆的,下農村後招回到K市,在一家餐館工作。後來談了個男朋友,姓李,是船廠的,L市下鄉的知青,招到K市來的。L市是省會,大城市,K市的女孩能嫁個L市的人,在K市是很令人羨慕的。那時K市人能到L市去玩一趟就很不簡單了,如果找了L市的人做男朋友,那當然是可以去L市玩玩的了。

  不過K市的丈母娘們是不管你哪個省哪個市的,就算你是首都北京來的,要審你一樣審你,不然就等於把女兒賤賣了。左泉的男朋友小李別的都好,就是眼睛有點毛病,應該算個“反斗jī眼”,看人的時候,兩個眼珠不是像“斗jī眼”那樣集中到鼻樑附近來,而是向兩邊耳朵方向飛去,看上去喜氣洋洋的,但你搞不准他到底在望哪裡。

  左泉的父母不喜歡這個未來女婿,說這以後生個孩子多難看?每次小李去左泉家,都挨她父母白眼。剛開始小李還忍著火,送禮上門,後來就搞煩了,要跟左泉chuī。這下把左泉搞急了,只好去請小李別生氣,說如果我父母不同意,我們就不上他們那兒去了,我們馬上結婚。

  小李就很快跟左泉領了結婚證,帶她回L市玩了一趟,在L市辦了婚禮。左泉回來後,一直把L市掛在嘴邊,大chuī大擂了個把月,以後就很少跟父母來往了。

  向老師的女兒向前芳就沒這麼幸運了,她的男朋友小劉就是被未來的丈人丈母審問得嚴厲了點,就拔腳逃跑了,說這麼挑剔的岳父母誰受得了?反正我跟向前芳瞌睡都睡了,她爹媽不把她嫁給我,該她吃虧,我不吃虧。

  向前芳的父母知道女兒已經做下那種事了,後悔不該那麼嚴厲地審查小劉,親自出面去跟小劉講和,也沒能挽回局面,搞得向前芳年紀多大了,還待字閨中。

  靜秋不知道老三是不是生氣逃跑了。當她想到老三是生氣逃跑了的時候,她就開始生老三的氣:我媽媽說了你什麼呢?都是很溫和很有道理的話,你為這幾句話就逃跑,那也只能說你太經不起考驗了。

  但當她想到老三還在苦苦地等她,經常到K市來,只是沒機會跟她見面的時候,她又生媽媽的氣:哥哥也是這麼個年紀開始談朋友的,為什麼你只把我盯這麼緊呢?

  第95節:山楂樹之戀(94)

  第三十八章

  靜秋在食堂gān了一段時間,學校通知她到校辦農場去鍛鍊半年,說你沒下過農村,以後讓你出來教書怕別人有意見,你去農場鍛鍊半年,別人就沒話說了。

  學校剛在嚴家河下面一個叫付家沖的山村里辦了個農場,準備讓學生輪流到那裡去鍛鍊。選在付家沖辦農場,是因為學校鄭主任的家在付家沖,憑這點關係,付家沖才撥給學校一點土地,並且出人出力,幫校辦農場蓋了幾間房子。

  從K市到嚴家河,大概有四十里地,有長途班車。從K市直達嚴家河的,每天只有兩班,如果從K縣坐車到嚴家河,每天就有四班。從嚴家河到付家沖,還有八里多地,都是山溝溝路,有很多地段連自行車都騎不成,只能是靠腳走。

  學校選派了幾個老師到農場,女的負責管學生的伙食,男的負責帶學生勞動。第一批到農場的,還負有打前站的任務,要做好準備工作,迎接學生到來。

  靜秋是第一批被派到農場去的,她聽到這個消息,興奮莫名,因為這就意味著她可以擺脫媽媽的監控了,而且西村坪離嚴家河只有幾里地,去了農場,就意味著隔老三近了。

  媽媽雖然有些擔心,但沒像下農村那樣擔心,現在靜秋是有工作的人了,下去半年就能回來教書,同去的都是學校的老師,媽媽還比較信得過。最重要的是,媽媽不知道嚴家河跟西村坪之間在地理位置上是個什麼關係,如果媽媽知道,恐怕還是要擔心的。

  這次去農場的幾個人由鄭主任帶隊,同去的還有一位二十多歲的女老師,就是那個結婚七個月就生了兒子的趙老師。另一個是個四十多歲的男老師,姓簡,教過靜秋物理,以前還經常跟靜秋她們一起練球。簡老師人不高,但以前是搞體cao的,胳膊頭子有勁,經常借救球的機會來一個前滾翻,博得一片喝彩聲。

  學校把農場場址選在一座山上,因為山後不遠處就有一條路,可以走手扶拖拉機,一直通到一個叫huáng花場的小鎮,從那裡有汽車路通到嚴家河。學校有台手扶拖拉機,就是人稱“小拖”的那種,可以為農場購物運貨。

  開小拖的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叫周建新,爸爸是K市十二中的校長。小周高中畢業後,因為心臟病沒下農村,不知道跟誰學了開小拖,可能也借了他爸爸一點面子,就到八中來做臨時工,還沒轉正。

  靜秋以前就見過小周,因為她讀書的時候在校辦工廠勞動時經常見他在那裡拖貨。後來做炊事員的時候,也時常見他滿臉機油地在食堂前面鼓搗那台手扶拖拉機,旁邊圍一群小孩,看他用個搖柄狠命地發動小拖。發不起來的時候,就全體失望,唉聲嘆氣;發動起來了,則群qíng沸騰,山歡海笑,一個個像小猴子一樣爬上他的車,跟他到學校cao場去試車。

  小周不光名字里有個“建新”,長得也有點像老三,跟老三的個子差不多高,比老三單薄一些,皮膚也比老三黑一些,背沒有老三那麼直。但他們兩個有個共同特點,就是笑起來的時候,整張面孔都積極投入進去。眼睛一眯fèng,就顯得眼睫毛特別濃特別黑。鼻翼旁有兩道笑紋,使笑容格外有感染力。

  靜秋他們四個老師先坐汽車經過K縣縣城到嚴家河下車,然後就走路進付家沖。小周開著小拖進山,從K市八中到K縣縣城,再到嚴家河,然後到huáng花場,最後到農場,大約有六、七十里地。當兩軍在山後會合時,幾個人還唱起了《長征組歌》里的曲子,反正山上沒人,平時敢唱不敢唱的現在都可以放開嗓子大喊幾聲。

  因為還有段路沒修通,小拖只能停在隊上的窯場那裡,幾個人來來回回跑了好幾趟,才把車上的東西運到農場。

  農場的幾間房子還才粗具規模,屋子裡是泥土地,還沒整平,都是土疙瘩。窗子上沒玻璃,也沒遮擋的東西,只好用個斗笠遮住。chuáng就是一個土堆,上面放了幾塊木板。門閂也沒有,靜秋和趙老師住一間,兩人晚上就用一根大樹棍斜頂住門。

  幾個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造個廁所,也就是挖個坑,上面搭兩塊板子,然後用一些高粱杆子紮成排,擋在四周。傳說這一帶山上有一種動物,當地人稱“巴郎子”,專愛夜間出來襲擊出恭的人,上來就用長滿了刺的舌頭舔人的屁股,然後就把腸子挖出來吃掉。因為害怕“巴郎子”,大家上廁所的時候,都提把斧頭。

  到了晚上,大家都儘量不上廁所,實在要上,男的就跑到屋後解決一下。靜秋晚上總要上一兩趟廁所,又不大好意思在屋後上,只好提著斧頭到一兩百米外的廁所去。

  小周就住在房子同一邊靠前門的地方,如果不關門的話,靜秋出去他就能看見。靜秋很快就發現她每次從廁所出來往回走的時候,總能看見小周站在路邊抽菸,站的位置恰好在一個既不會使她尷尬,遇到qíng況又能即時跑上來救命的地方。她從他身邊走過,兩人打個招呼,一前一後回各自的房間去。

  剛去的那些天,山上也沒什麼菜吃,大家就把自己帶去的私菜拿出來一起吃。天晴的時候,大家出去挖野蔥野蒜回來吃。下了雨,就到山上去撿“地間皮”,洗gān淨了炒出來,有點像黑木耳。每次出去挖蔥撿“地間皮”,走著走著,趙老師跟簡老師就走到一起去了,靜秋就掉了單,但過一會兒,小周就會找來了,跟她一起撿“地間皮”。

  鄭主任雖然家就在山下,但也堅持跟大家一樣住在山上,每星期才回去一次,有時就從家裡帶些蔬菜來給大家吃。靜秋管伙食,想付他錢,就問他多少錢一斤,鄭主任說是“兩角一分八一斤的菜”,說著就把兩腳分開,做個拔菜的姿勢。

  第96節:山楂樹之戀(95)

  農場的生活很苦,但是幾個老師都很風趣活躍,所以靜秋覺得日子一點也不難過。白天gān一天活了,晚上睡覺前就聚在一起講故事。靜秋發現簡老師特別會講歷史故事,鄭主任和趙老師會講民間故事,而小周則特別會講福爾摩斯探案的故事。

  準備得差不多了,農場就迎來了第一批學生。學生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山後的路修通了,這樣小拖就可以一直開到農場那棟L形的房子前面。於是小周和他的小拖就成了農場一大景觀。

  小周愛穿一件舊軍衣,好像每晚都記得塞進了醃菜罈子一樣,皺得跟醃菜有一比。戴的那頂舊軍帽,也是帽舌軟皮皮的那種,像國民黨的殘兵敗將。但他開起小拖來,則很有拼命三郎的架勢,風馳電掣,上下騰躍,勢不可擋,每次都要衝到廚房跟前才戛然而止。

  學生們聽到小拖的“篤篤”聲,就像夾皮溝的鄉親們聽到小火車聲一樣,都要從寢室里湧出來,看看這個農場跟外部世界唯一的活動橋樑。

  小周的臉上照例是有一些機油的,幾乎成了他的職業道德和技術指標。有時靜秋告訴他,說他臉上哪裡哪裡有機油,他就扯起袖子擦一擦,大多數時候是越擦越多。靜秋笑彎了腰,他就伸過臉來,讓靜秋幫他擦擦,嚇得靜秋轉身就跑,而他也就一臉“你不擦該你負責”的神qíng,怡然自得地忙他的去了。

  靜秋跟趙老師兩個人負責挑水洗菜做飯,簡老師和鄭主任就負責帶學生勞動,小周跑運輸,五個人是既分工又合作。隔三差五的,靜秋或趙老師就跟隨小周的小拖出去買菜買米。趙老師去了兩次,就不大願意去了,說聞不來那個柴油味,而且坐在小拖上“篤篤篤”地跑幾十里,屁股都“篤”起泡來了。

  靜秋不怕柴油味,她從小就很喜歡聞汽油味,所以總是她跟小周一起出去採買。每次都是先把早飯開了才出去,爭取下午就趕回來,好做學生的晚飯,怕趙老師一個人忙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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