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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笑他:“有什麼對不起?兩個人在一起就行了,難道你有什麼任務沒完成嗎?”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不是什麼任務,但是好不容易見次面,都讓我睡過去了。”說完,連打幾個噴嚏,好像鼻子也堵了,嗓子也啞了。

  靜秋嚇壞了,連聲抱歉:“剛才應該用什麼東西幫你蓋一下的,一定是你睡著了,受了涼,這江邊有風,青石板涼xing大----”

  他摟著她:“我睡著了,還要你來道歉?你該打我才對。”說完又打起噴嚏來,他連忙把頭扭到一邊,自嘲說,“現在沒怎麼鍛鍊,把體質搞差了,簡直成了‘布得兒’,chuīchuī就破。”

  靜秋知道“布得兒”是一種用薄得像紙一樣的玻璃做成的玩具,看上去像個大荸薺,但中間是空的,用兩手或者嘴輕輕向裡面灌風,“布得兒”就會發出清脆的響聲。因為玻璃很薄很薄,一不小心就會弄破,所以如果說一個人像“布得兒”,就是說這個人體質很弱,碰碰就碎,動不動就生病。

  她說:“可能剛才受涼了。回去記得吃點藥。”

  他說:“沒事,我很少生病,生病也不用吃藥。”

  他送她回家,她叫他不要跟過河,因為她媽媽有可能也正在趕回家,怕碰上了。他不放心,說:“天已經黑了,我怎麼放心你一個人走河那邊一段呢?”

  她告訴他:“你要是不放心,可以隔著河送我。”

  他們兩就分走在河的兩岸,她儘可能靠河邊走,這樣就能讓對岸的他看見她。他穿著件白色的背心,手裡提著他的白色短袖襯衣。走一段,她就站下,望望河的對岸,看見他也站下了,正在跟她平齊的地方。他把手裡的白襯衫舉起來,一圈一圈地搖晃。

  她笑笑,想說“你投降啊?怎麼搖白旗?”但她知道他離得太遠,聽不見。她又往前走一段,再站下望他,看見他又站下了,又舉起他的白襯衫搖晃。他們就這樣走走停停,一直走到了她學校門口。她最後一次站下望他,想等他走了再進學校去,但他一直站在那裡。她對他揮手,意思是叫他去找旅館住下。他也在對他揮手,可能是叫她先進學校去。

  然後她看見他向她伸出雙手,這次不是在揮手,而是伸著雙手,好像要擁抱她一樣。她看看周圍沒人,也向他伸出雙手。兩個人就這樣伸著雙手站在河的兩岸,中間是渾濁的河水,隔開了他跟她。她突然覺得很想哭一場,連忙轉過身,飛快地跑進校內,躲在校門後面看他。

  她看見他還站在那裡,伸著兩手,他身後是長長的河岸線,頭上是昏huáng的路燈,穿著白衣服的他,顯得那么小,那麼孤寂,那麼蒼涼……

  第80節:山楂樹之戀(79)

  第三十二章

  那一夜,靜秋睡得很不安穩,做了很多夢,都是跟老三相關的,一會兒夢見他不停咳嗽,最後還咳出血來了;一會兒又夢見他跟萬駝子打架,一刀把萬駝子捅死了。她在夢裡不停地想,這要是個夢就好了,這要是個夢就好了。

  後來她醒了,發現真的是夢,舒了口氣。天還沒亮,但她再也睡不著了。她不知道老三昨晚有沒有找個地方住下,他說他有時因為沒有出差證明,找不到住的地方,就在那個亭子裡呆一晚上。上半夜,那個亭子裡還有幾個人乘涼下棋;到了下半夜,就剩下他一個人,坐在那裡,想她。

  她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到他,他們沒法事先約定時間,但她相信只要他能找到機會,他一定會來看她的。以前她總是怕他知道她也想見他之後,就會賣關子不來見她,但現在她知道他不是這樣的人。當他知道她也想見他的時候,他就更加勇敢,就會克服種種困難,跑來見她。

  早上她去紙廠上工,照例先到萬昌盛的辦公室去等他派工,但他的門關著。她坐在門外地上等了一會兒,好幾個零工都來了,都跟她一樣坐在門外地上等。

  有的開玩笑:“甲方肯定是昨晚跟他家屬挑燈夜戰,累癱了,起不來了。只要他算我們的工,他什麼時候來派工無所謂,越晚越好。”

  還有的說:“萬駝子是不是死在屋裡了?聽說他家沒別人,就他一個人。他死在屋裡,也沒人知道。他怎麼不找個女人?”

  有個諢名叫“小眼睛”的中年女人說:“我想幫他在大河那邊找個對象,萬駝子還不要,說大河那邊的是農村戶口。真是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別人不是農村戶口會嫁給他?長得死眉死眼的,一看就活不長。”

  一直等到八點半了,還沒見萬駝子來。大家有點慌了神了,怕再耽擱下去,今天的工打不成了。幾個人就商量著去找廠里的人,看看有沒有人知道是怎麼回事。

  過了一陣,廠里派了一個什麼科長之類的人來了,說:“小萬昨天晚上被人打傷了,今天來不成了。我不知道他準備派什麼工給你們做的,沒法安排你們今天的工作,你們回家休息吧,明天再來。”

  零工們都罵罵咧咧地往廠外走,說今天不上工就早點通知嘛,拖這么半天才想起說一聲,把我們的時間都耽擱了。

  靜秋一聽到萬駝子昨晚被人打了,心就懸了起來,她想一定是老三gān的。但昨晚他把她送到校門之後,還在那裡站了半天,那時應該封渡了吧?難道他游水到江心島來,把萬駝子打了一頓?

  她想他如果要游過來,也完全游得過來,因為她都能游過那條小河,他游起來不是更容易?那他昨晚在對岸向她伸出雙手,又站那么半天,是不是在跟她訣別?也許他知道自己gān了這事,會去坐牢,所以戀戀不捨地在河對岸站著,看她最後一眼?

  她覺得自己的心都急腫了,只想找個知道qíng況的人問清楚,到底萬駝子被打成什麼樣了,打他的人抓住沒有,公安局知道不知道是誰打的。她不知道去找誰打聽,病急亂投醫,跑去問劉科長知道不知道這事。

  劉科長說:“我也是剛知道,只聽說他被人打了,其他的不知道。”劉科長見靜秋很擔心很緊張的樣子,好奇地問,“小萬這個人----很招人恨的,沒想到你還這麼----擔心他----”

  靜秋沒心思跟劉科長解釋,支吾了幾句,就跑去找張一。

  張一還在睡覺,被同寢室的人叫醒了,揉著眼睛跑到走廊上來。她問能不能找個地方說幾句話。張一馬上跟她出來了,兩個人找了個僻靜地方站下。靜秋問:“你聽說沒有,萬駝子昨晚被人打了一頓,今天沒辦法上班了。”

  張一很興奮:“真的?活該,是誰呀?下手比我還狠。”

  靜秋有點失望地說:“我還---以為是---你呢。”

  “你怎麼會想到是我?我昨晚上夜班。”

  靜秋徹底失望了,說:“我怕你是為了上次那事在教訓他,我擔心你會為這事---惹麻煩---”

  張一很感動:“你別為我擔心,真不是我gān的。我進廠之後從來沒打過架,那次是因為他欺負你,我太氣了,才動手的----。你----對我真好----從小學起你就總是幫我。”

  靜秋想起以前恨不得他生病,感到慚愧得無法:“哪裡談得上幫你,還不都是老師jiāo代的任務---”

  “你看不看得出來,我那時只聽你一個人的話,所以老師總把我jiāo給你管。”

  靜秋哭笑不得,心想那時候我拉都拉不住你,你還說只聽我一個人的話。聽話就是那樣,不聽話就可想而知了。

  張一問:“你今天不上工?那---我們去---外面看電影?”

  靜秋趕快推辭:“你剛下夜班,去睡會吧,免得今晚上班沒jīng神----”

  張一說:“我現在就回去睡覺。你看,我到現在還是很聽你的話。”說完,就回寢室睡覺去了,靜秋也回家去。

  呆在家裡,靜秋也是坐立不安,眼前不斷浮現老三被公安局抓住,綁赴刑場的畫面。她急得要命,在心裡怪他,你怎麼這麼頭腦發熱?你用你這一條命去換萬駝子的那一條命,值得嗎?你連這個帳都算不過來?

  但她馬上加倍責怪自己,為什麼你要多嘴多舌地把這事告訴他呢?不說,他不就什麼都不知道了?現在好了,惹出了這麼大的麻煩,如果老三被抓去了,也是你害的。

  她想跑去公安局投案,就說是自己gān的,因為萬駝子想欺負她,她不得已才打他的。但她想公安局肯定不會相信她,只要問問昨天在哪裡打的,她就答不上來了,再說萬駝子肯定知道打他的是男是女。

  她在心裡希望是張一gān的,但張一昨晚上夜班,而且今天那神色也不像是他gān的,那就只能是老三了。但事qíng都過去了,張一也打過萬駝子了,不就行了嗎?老三為什麼又去打呢?

  第81節:山楂樹之戀(80)

  然後她想起他說過:“還有下次?那他是不想活了。”他說那話的時候,那種咬牙切齒的樣子,給她的感覺是如果萬駝子就在旁邊,老三肯定要拳頭上前了。也許他怕有“下次”,所以昨晚特意游水過來,把萬駝子教訓一通,防患於未然?

  她再也沒法在家呆著了,就又跑回廠里去,看看有沒有什麼消息。廠里知道這事的人似乎越來越多了,萬駝子也似乎真的很招人恨,大家聽說他被打了,沒什麼表示同qíng的,也沒什麼打抱不平的,即使沒幸災樂禍,也是在津津有味地當故事講。

  有的說:“肯定是哪個恨他的人gān的,聽說那人專門揀要害部位下手,小萬的腰被踢了好多腳,腿空里怕也遭了殃。我看他這次夠嗆,卵子肯定被打破了,要斷子絕孫了。”

  還有的說:“萬駝子哪是那個人的對手?別人最少有一米八,萬駝子才多少?一米六五看有沒有,別人不用出手,倒下來就可以壓死他。”

  靜秋聽到這些議論,知道萬駝子沒死,只要他沒死就好辦,老三就不會判死刑。但她又想如果他沒死,他就能說出打他的人長什麼樣,那還不如死了的好。不過老三這麼聰明的人,難道會讓萬駝子看見他什麼樣子?但如果沒人看見,別人怎麼會知道打人的人有多高呢?

  她聽到“一米八”幾個字,就知道絕不可能是張一了。潛意識裡,她一直希望打人的是張一。雖然張一自己說不是他,而且他昨晚上夜班,但夜班是半夜十二點才上班的,張一完全可以打萬駝子一頓再去上班。

  她知道自己這樣想很卑鄙,很無恥,但她心裡真的這麼希望,可能知道這樣一來,就把老三洗刷了,老三就不會坐牢了,就不會被判刑了。但她想,如果真是張一gān的,那他也是為她gān的呀,難道她就能眼睜睜地看張一去坐牢判刑而不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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