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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為什麼,他這樣說,令她很舒服,好像他在讚頌她的威力一樣。她進一步敲打他:“我早就說了,你這樣的人,能對她出爾反爾,就能對----別的人出爾反爾---”

  他急了:“怎麼能這樣看問題呢?毛主席還說不能一棍子把人打死呢,我跟她是家長的意思,不是我自己的意思---”

  “現在是新社會,哪裡還有什麼父母包辦的婚姻?”

  “我不是說父母包辦,我們也沒有婚姻,只是兩邊家長要促成這個事。說了你可能不相信,所謂gān部子弟當中,恰好有很多都是父母的意思,即使不是父母一句話說了算的,也是父母從小注意讓他們的子女多跟某些人接觸,只跟某些人接觸,所以到頭來,多少都有點----父母的因素在其中----”

  “你喜歡這樣被包辦?”

  “我當然不喜歡。”

  “那你為什麼要答應呢?”

  他沉默了一陣:“當時的qíng況比較特殊,關係到我父親的政治前途----甚至生命,這事三言兩語也講不清,不過請你相信,這事早就過去了----,我跟她真的只是----可以說是----政治聯姻吧。所以我一直呆在勘探隊,很少回去----”

  靜秋搖搖頭:“你這個人----好狠的心哪,你要麼就跟她好說好散,要麼就跟她結婚,你怎麼可以這樣----拖著人家呢?”

  第54節:山楂樹之戀(53)

  “我是要好說好散,但是----她不肯,兩邊家長也不---同意,”他低著頭,囁囁地說,“反正這事已經做了,你要怎麼說就怎麼說吧,但是你要相信我----,我---對你是真心的,我不會----對你出爾反爾的----”

  她覺得他說這些話,完全不像他借給她的那些小說里的人物的語言,反而像---長林這樣的人會說的話,她有點失望,怎麼不是像書里那樣的呢?雖然那些書都是毒糙,應該批判,但讀起來的感覺還是很好的。她想她肯定是中了那些書的毒了,總覺得愛qíng就應該是那樣的。

  她問:“這就是你今天要跟我說的話?好了,你說了,我可以回去了吧?”

  他抬頭看著她,好像被她這種冷冷的神qíng驚呆了一樣,半天才說:“你---你還是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什麼?我就知道出爾反爾的人不值得信任----”

  他嘆口氣:“現在才知道為什麼書里總是寫‘只想把心掏出來你看’。以前覺得這樣寫很庸俗,浮誇,現在才知道這是----真實的感覺。不知道怎麼才能讓你相信,真的想把心掏出來---”

  “心掏出來都沒人相信。毛主席說不要一棍子把人打死,好,我不打死,但是毛主席好像還說過,從一個人的過去,就可以看到他的現在;從一個人的現在,就可以看到他的未來----”

  他好像被毛主席的話打啞了,大概在心裡責怪毛主席說話這麼不負責任,自相矛盾。她看著他,有點得意,心想誰叫你拿毛主席的大棍子打我的?毛主席的大棍子多得很,對付任何qíng況都能找到一根。

  他看著她,說不出話,很久才低聲叫道:“靜秋,靜秋,你可能還沒有愛過,所以你不相信這世界上有永遠的愛qíng。等你愛上誰了,你就知道世界上有那麼一個人,你寧可死,也不會對她出爾反爾的---”

  她被他兩聲“靜秋”叫得一顫,渾身發起抖來。她不知道他為什麼叫她“靜秋”,而不叫她“小秋”或者別的什麼,她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連叫兩聲,但他的語調和他的表qíng使她覺得心頭髮顫,覺得他好像一個被冤枉判了死刑的人,在等候青天大老爺救他一命一樣。

  不知道為什麼,她就覺得自己相信他了,相信他不是個出爾反爾的人了。她說不出話,但越抖越厲害,深呼吸了幾次都不能止住她的抖。

  他脫下他的軍大衣,給她披上,說:“你冷吧?那我們往回走吧,不要把你凍壞了。”

  她不肯走,躲在他的軍大衣下繼續發抖,好一會兒,她才抖抖地說:“你---也冷吧?你----你把大---衣穿--了吧---”

  “我不冷。”他就穿著個襯衣和毛背心,坐在離她兩三尺遠的地方,看她穿著棉衣,還在軍大衣下面發抖。

  她又抖了一陣,小聲說:“你----如果冷----的---話,也---躲到---大衣下面---來吧。

  他遲疑著,好像在揣摩她是不是在考驗他一樣,他定定地看了她好一會兒,才移到她身邊,掀起大衣的一邊,蓋住自己半邊身子。兩個人像同披一件雨衣一樣披著那件軍大衣,等於是什麼也沒披。

  “你---還是冷?”他問。

  “嗯----嗯----也---不是冷----,還是你----穿大---衣吧,我---我穿了也沒---用---”

  他試探著握住她的手,她沒反對,他就加了力,繼續握著,好像要把她的抖給捏掉一樣。握了一會兒,他見她還在抖,就說:“讓我來想個辦法---,我只是試試,你不喜歡就馬上告訴我----”他站起身,把軍大衣穿上,站在她面前,兩手拉開兩邊的衣襟,把她嚴嚴實實地裹在裡面。

  她坐在那裡,頭只有他肚子那麼高,她想現在他看上去一定是像有了毛毛一樣,肚子變大了。她不由得笑了一下,人也不那麼抖了。他垂下頭,從大衣fèng里看她:“是不是笑我像個孕婦?”

  她被他猜中,而且他又用了”孕婦“這麼一個“文妥妥”的詞,她笑得更厲害了。他把她拉站起來,兩手拉著大衣兩邊的前襟,使勁裹著她,說:“這下就不像孕婦了----”但他自己很快抖了起來,說,“你---你把---抖傳給我了---”

  她靠在他胸前,又聞到那種讓她頭暈的氣息。不知道為什麼,她好像很希望他使勁摟她一樣,好像她的身體裡有些氣體,把她的人脹得泡泡的,需要他狠狠擠她一下才能把那些氣擠出去,不然就很難受。她不好意思告訴他這些,也不敢用自己的手摟著他的腰,只把兩手放在身體兩邊,像立正一樣站著,往他胸前擠了一點。

  他問:“還---還---冷?”於是再抱緊一些,她感覺舒服多了,就閉上眼睛,躲在他胸前的大衣里,好想就這樣睡過去,永遠也不要醒來。

  他抖了一會兒,小聲叫道:“靜秋,靜秋,我以為---再也不能這樣----了,我以為那次把你----嚇怕了----。我---現在兩手不空,你擰我一下,讓我看看是不是在做夢---”

  第55節:山楂樹之戀(54)

  她揚起臉,問:“擰哪裡?”

  他笑:“隨便擰哪裡,不過現在不用擰了,肯定不是做夢,因為在我夢裡,你不是這樣說話的----”

  “在你夢裡我是怎樣說話的?”她好奇地問。

  “我做的夢裡,你-----總是躲我,叫我不要跟著你,叫我把手---拿開,說你不喜歡我碰你----。你----夢見過我沒有?”

  靜秋想了想,說:“也夢見過----”她把那個他揭發她的夢講給他聽。

  他好像很受傷:“你怎麼會做這樣的夢?我肯定不會那樣對你的---,我不是那樣的人----我知道你很擔心,很害怕,但我---不會給你帶來麻煩的----。我只想保護你,照顧你,讓你幸福,我只做你願意我做的事。但是你讓我摸不透,所以你要告訴我,你願意我做什麼。不然我可能做了什麼你不喜歡的事,而我還不知道。只要你告訴我了,我什麼都願意做到,我什麼都可以做到---”

  她好喜歡聽他這樣說,但她又警告自己:這種話你也相信?他騙你的啦,這種話誰不會說?她刁難他:“我要你在我畢業之前都不來找我,你也做得到?”

  “做得到。”

  提到畢業,靜秋不可避免地想到畢業後的前景,擔心地說:“我高中讀完了,就要下農村了,我下去了就招不回來了----”

  “我相信你一定會招回來的----”他剛說完這句,就解釋說,“我不是說如果你招不回來我就不愛你了,我只是有信心你一定會招回來的。萬一招不回來的話,也沒有關係,我可以到你下鄉的地方去----”

  這個對靜秋來說,還真不是個問題,因為在她看來,兩個人相愛,並不需要在一起的。關鍵是兩個人相愛,離得遠近都沒什麼區別,可能離得越遠,越能證明兩人是真心相愛。

  “我不要你到我下鄉的地方去,我就要你等我。”

  “好,我等你。”

  她又得寸進尺:“我---不到二十五歲不會----談朋友的,你等得來?”

  “等得來,只要你讓我等,只要我等你不會讓你不高興,我等一輩子都行---”

  她撲哧一笑:“等一輩子?等到了,人也進棺材了---,那你為什麼要這麼等呢?”

  “就為了讓你相信我會等你一輩子的,讓你相信世界上是有永恆的愛qíng的---”他又低聲叫道,“靜秋,靜秋,其實你也能一生一世愛一個人的,你只是不相信別人會那樣愛你,你以為自己一無是處,其實你---你很聰明,很漂亮,很善良,很可愛----很----我肯定不是第一個----愛上你的人,也不是最後一個,不過我相信我是最愛你的那一個----”

  第56節:山楂樹之戀(55)

  第二十二章

  靜秋就像一個滴酒不沾的人突然學喝酒一樣,喝第一口的時候,很不習慣,嗆得流淚,覺得那味道又辣又熱,燒喉嚨,不明白那些酒鬼怎麼會喝得那麼津津有味。但多喝幾次,就習慣於那股辣味了。慢慢的,就品出點味道來了。可能再往下,就要上癮了。

  老三剛才那些讓她冒jī皮疙瘩的話現在變得柔和動聽了。她仰起臉,痴迷地望著他,聽他講他第一次見到她時的感覺,講他見不到她時的失魂落魄,講他怎樣坐在學校附近的一個腳手架上看她練球,講他步行幾十里去大嫂娘家拿核桃,講他用五毛錢“賄賂”那個來水管打水的小男孩去叫她出來。她好像聽上了癮,越聽越想聽。他講完一段,她就問:“還有呢?再講一個。”

  他就笑一笑,像他那次在山上講故事一樣,說:“好,再講一個。”於是他就再講一段。講了一會兒,他突然問:“那你呢?你也講一個我聽聽。”

  她馬上避而不談了。不知道為什麼,她仍然覺得不能讓他知道她喜歡他,好像一告訴他,她就“失足”了一樣。如果他喜歡她,是因為她也喜歡他,那就不稀奇了。只有在不知道她喜歡不喜歡他的qíng況下,他還是喜歡她,那樣的喜歡就是真喜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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